《大典》--- 变(6)

中国宪法确定中共领导中国，中共党章确定政治局常委会领导全党，因此中国的最高权力在有七名常委的常委会。此刻主席身亡，其余几位常委，两位正在中南海内办公，一位陪同刚果总统去八达岭长城，一位在中央电视台检查工作，还有一位在全国政协主持会议，只有任全国人大委员长的三号常委在上海视察。每个常委皆有受中央警卫局局长直接指挥的卫队。各卫队长同时接到了警卫局长的紧急命令——执行最高级别反恐袭预案。

在京的五位常委马上被各自卫队带进就近地下掩体。常委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卫队长也解释不清。不过在听说面临危险时，人即使不知道危险是什么也会听从安排，哪怕是被限制自由。常委们的通讯联络被切断，理由是恐怖分子具有高科技能力，防范其利用通讯信号实施定位袭击。当常委们发现原本熟悉的卫队由陌生军人接替，直到入夜也不让回家，而通讯一直被中断，才感觉出了问题。反恐袭预案对三号常委也执行，因在外地，卫队没有换人。几小时后在三号坚持下恢复了通讯，却一直无法与其他常委联系上。原准备当晚返回北京的三号决定继续留在上海。

总理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他本人，家人，办公室和秘书班子的所有联络同时中断。警卫不由分说把他簇拥上防弹车，开进中南海的地下迷宫。那里几十年挖了无数通道，构成密集网络。车辆行驶按照哪条通道亮灯往哪开，数吨重的隔离门才会一路开启。最终到达一个密闭空间，里面设施齐全，生活条件不错，但是不能对外联络。除了在控制中心操纵路线指引和隔离门开合的土佐，连开车的司机，与总理同车的卫队，包括老叔都不知道那是地下迷宫的什么位置。一旦隔离门关闭，坦克大炮都无法攻入。总理想到了政变，却没想到主席已死，因此不明白主席对已经被缴械的自己何必要这样做。

中南海全面管制。士兵控制所有区域，人员禁止进出，只许待在所属办公室等候指令。预防恐袭的说法逐渐被发现可疑，人们意识到一定出了大事。消息灵通者风闻主席遇刺，窃窃私语充斥中南海各个角落。唯一由外来者接管的是九组。国安委信息中心主任率领团队切断了九组的所有对外联系。中央警卫局能掌控中南海其他机构的通讯管道，唯有太子的九组有特权不受管控，其尖端科技也让警卫局无力企及，需要更专业的团队才能处理。九组人员都被带离办公地，收缴所有电子设备。老叔安慰土佐，这样做十分必要，不存在对主席的不仁，而是保证稳定的必要措施。主席遇刺的消息只能在适当时机以适当方式发布，此前任何泄露都可能成为造成动乱的源头。国安委信息中心的团队明着是封存设备，暗中把九组的所有程序、信息和数据拷贝，或者连存储设备一块拿走，再进行专业删除。所谓专业删除不同于非专业的，在于用任何技术也无法恢复。

国安委信息中心的专家随后检查从九组拿到的信息，发现主席遇刺时九组并未发现，直到太子接到他的小姨——大典总导演的电话后才开始注意。小姨不敢确定天安门上倒下的是什么人，也无法确定是因病还是其他，叮咛太子搞清情况前别告诉母亲，免得她受惊吓。九组很快得知了主席遇刺。太子的几乎崩溃没有影响九组启动调查机制。所有那个时段在北京使用过的一次性手机首先被筛选。其中一个一次性手机的电话是赵归手机打进的，只是刚被追踪到那手机便消失，速度快得出奇，只查出了手机的位置在国安委。随后赵归手机也进入国安委的屏蔽罩，再未出现。通过黑客手段潜入国安委安检系统，却没看到赵归进出的记录。国安委信息中心团队进驻接管时，九组的大数据系统正在排查赵归的关联材料……当老叔从终端平板上看到信息中心主任的上述报告，指令立刻封存九组的材料，不许任何人查看，全部交给他。

从太子到九组的普通技术人员皆被实行保护性隔离。小姨子不让太子告诉主席夫人是帮了大忙，否则一定会搞得人人皆知，常委们一风闻便会立即控制局面，那时再做什么就难了，老叔也不会有机会跟土佐结为同盟。土佐同意老叔要求的暂时不让太子回家。看守太子的士兵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任他在闭窗锁门的房间里叫喊，把送进去的饭菜扔出来。与太子相隔六百米的主席宅院，主席夫人也在发脾气。她不知道主席遇刺，只是发现警卫和服务人员换了人，电话不通，网络中断，出门也不允许。她要见土佐，往常土佐一分钟不会耽误，现在则始终不回话。与她接触的是普通士兵，顶多是下级军官，任何问题皆是一问三不知。他们只奉命执行，对责难和辱骂全当没听见，也不为所动。

面对着这样一群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军人，中国的最高掌权者们等于都被收缴了权力。只有土佐办公室密集发出的一道又一道命令指挥着一切。最高层的所有权力加在一起，这时抵不过仅有一个师兵力的中央警卫局。而此时指挥着中央警卫局局长的，是一个素被视为平庸且将退休的秃顶官僚。当土佐在北京医院的天井平台表示接受老叔的指挥，两人便同车赶回中南海，立刻在土佐办公室开始一系列遥控行动，一环接一环地实施进行。当天的中国像往常一样该怎么喧嚣怎么喧嚣，该怎么混乱怎么混乱，懵懵懂懂，无知无觉，没人知道整个中国的命运被中南海里两个不眠老男人在算盘上拨来弄去。那两人一秒也不分离，饿了让内部食堂送便餐，困了在沙发上打个盹。这种不分不离并非因为他们有同舟共济的亲密，而是让对方放心也让自己放心的一种默契——互相都没机会背着对方搞动作。具体细节二人无需相互明说，但是连上厕所都会开着卫生间的门，宁可让屎尿声外传，气味四溢，为的就是让对方放心自己没有躲在里面打电话密谋。直到一切决定都做完和落实，所有的生米煮成了熟饭，两人命运牢牢绑在了一起，没有谁再能单独脱身，可以说互相已经把命交到了对方手里，唯有共荣共损，二人才放心地分手，各自去执行共同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