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小明月

第一次讀到林佳樺的散文是在聯合報繽紛版，

寫她童年和外婆在菜園摘九層塔種蔥，在院子曬藥草，

文字散發出猶如懷舊戲劇六零年代的氛圍。

拿到《當時小明月》這本書，讀到文案介紹，

作者林佳樺生長於宜蘭，四歲時因父親患病，家中三姊弟，

只有排行第二的她離開原生家庭，被送往宜蘭三星大洲村的外公外婆家。

初始她以為是去外婆家作客，難得穿上新衣新鞋，

誰知道，母親竟是留下她，獨自轉身離開，

對四歲小孩而言，離開父母姊弟，獨自與外公外婆住在鄉間三合院，感覺與被遺棄沒兩樣。

小小孩說不清那種恐懼與孤寂情緒，只能大哭表現，小小林佳樺成了外婆口中愛哭鬼。

日哭夜哭，哭到外公皺眉，兩位舅舅聽到哭聲就逃到屋外。

外婆先是板起臉恫嚇要退貨送她回家，

然後，帶她到菜園幫忙種菜澆水拔草，藥草圃採藥草。

最能止住她哭聲的是做粿前推石磨磨粿漿，

外婆一邊推動石磨，一邊吆喝：妹啊，磨喔~磨喔~

小林佳樺含著眼淚上前幫忙推石磨，

石磨轉了一圈又一圈神奇的治好愛哭鬼的眼淚。

中醫生的外公為患者把脈診斷病症，開藥單，

外婆站藥櫃前包藥，告訴她為何包藥時要摺出虎頭，是象徵驅邪鎮惡。

「先將紙的兩個對角包起時，中間提高，兩側略低，側面看似老虎張口。」

因為藥王孫思邈曾救了一隻病重老虎，

之後人遇猛虎，只要出示藥王的虎頭藥包，老虎隨即離去。

頑皮的林佳樺在包藥紙寫上可兌換獎品，

真有患者拿包藥紙來換獎品，外婆笑笑給了片仙楂餅。

次數多，免不了訓誡她，仙楂餅雖不是多貴價，但也要進貨成本，怎能隨意贈送。

外公外婆不是小氣的人，外婆說行醫之人，

「要放下對人事的偏見及對疾病死亡的恐懼，才會知道什麼叫悲憫。」

寫在藥包上的字，句句祝福，積善之家，閻王也低頭。

除了童年與外婆的溫馨回憶，也難忘鄰人和玩伴的故事，

拾荒阿姨的先生本是羅東太平山林場伐木工，林業沒落，

失業找不到工作，長期酗酒，爛醉毆打妻兒，

面容娟秀的阿姨遍體麟傷，全身烏青，

靠撿拾破玻璃瓶維持家計，靠外公秘方紫草膏化瘀止血。

大洲村連接太平山林場，載滿林木的鐵道小火車經過平地，

小林佳樺最愛和玩伴擴頭仔追逐鐵道小火車，並跳上火車搶木屑柴枝，

跟不上的林佳樺跌倒哭喊，鼻涕木屑滿臉。

「擴頭仔」笑彎了腰，眼神發亮，手插褲袋，

意氣風發的說：「以後開了木柴行，來我家當女工吧。」

「擴頭仔」的父親，在伐木中受傷，殘廢後窮困潦倒，

擴頭仔原本的雄心壯志也化為煙塵。

這篇〈鐵木秋葉黃〉結尾，她寫：「坐在昔日鐵軌遺跡上，遠望延伸出去的直線，

耳中似乎聽見火車汽鏘聲緩緩駛來，

擴頭仔在車板上喊著，手伸出來，配合呼吸，現在蹬──跳！

《當時小明月》全書分卷一「石磨記」以鄉下藥鋪子為主，

回憶在外公外婆三合院所歷經的點滴，

卷二「吹笛人」：寫三合院外的村里庶民，已消逝的閹雞師傅、撿拾荒物的鄰人、

沉迷於方城之戰的表哥等，紀錄家鄉今昔變化，家族鄰人從事的行業變遷與時代的興衰。

卷三「時鐘路」：回鎮上父母家後，重新與父母、姊弟磨合生活，

找到自己在原生家庭的位置，也寫下回到鎮上後，感受到小鎮與村裡的同與異。

卷四「捉迷藏」：以書寫與作畫捕捉飄動的心靈，

在藏與被找到之中，幽微的放置自己的故事。

每次書寫，都是乘坐時光機，到過往歲月挖鑿，找尋殘骸、碎片。

個人覺得最好看感動人的是卷一和卷二，因為時間在變，人也在變，往事已逝，

我們懷念的是那麼純真的友情和那個年少的自己。

當時小明月

作者：林佳樺

出版社：有鹿文化

出版日期：2020/0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