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百寶盒
最近在讀龍應台的天長地久,描述她與母親的互動,讀著讀著,常不自覺的就淚流滿面。她說:「我自己人生有效期時光,和母親這個對我恩德最大的人的最後時光,這兩條平行線唯一還可以相接的,就是現在,它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了」。
想起我與父母親在世最後幾年的時光,除了盡可能回家探視,抽空帶他們去旅行及吃美食,竟也沒能做得更多,陪伴更多,不禁懊惱萬分。
幾年前,母親走後的某個週末,父親召集我們回家。他早已差遣大妹整理好母親的手飾,並且分成五份,打算送給女兒及媳婦。
日治時代的外祖父做小生意,家境還算寬裕,因此母親可以一路讀到高商,並且考上公職。不知是她眼光高或其他原因,一直到了快30歲,才在媒妁之言下,與父親結婚。
父親曾透露,第一次約會,母親就遲到甚久,嚴格的父親心想這女子不適合成為妻子,就不再聯絡。媒人見兩人沒有下文,間接得知緣由後轉告父親,因為外公家地板下的酒甕氣爆炸開,母親忙著清理才會遲到,差一點就斷了這份姻緣。
來自富裕家庭的母親,結婚前,平日上班,周末到教堂做禮拜學英文,嫁給貧寒且自幼喪母的獨子父親,放下大小姐的身段,過起勤儉持家的日子。父親忙碌,經常出差或在外地工作,母親除了一手包辦家事,要上班,要照顧後來失智的祖父,前後還生養了五個孩子。
雖是如此,她始終不改她的優雅。
母親剛結婚的那些年,總是穿著裁剪得宜的淺色洋裝或淺色襯衫及深色及膝長裙或窄裙。及近中年就改穿兩件或三件式的套裝,素雅的套裝總是別上一只得宜的別針。大多數的別針設計簡單,也許是一兩顆珍珠,與花有關的意象,她特別喜歡。
父親給了我好幾只母親的別針。他知道我總是穿著簡便隨興,也不喜歡飾品。他說:這別針在妳媽身上也很長一段時間了,就留做紀念吧!
除了手飾,內心最渴望父親能將一只百寶盒給我。那只百寶盒有很多機關,可不是輕易就能打開,母親總把它放在衣櫥最上層,我猜裡面應該有貴重的東西吧!讀小學時,有次住家巷口燒火家,父母親恰好都不在,身為大姊,除了命令弟妹揹好書包,還爬上衣櫃把百寶盒裝到書包裡,準備萬一延燒到家裡,就可以帶著一起逃跑。
百寶盒是來自日本箱根傳統寄木細工的手藝,正面繪著蘆之湖的鳥居及石燈籠,背面有隻鳥及一朵紅花,四面是由不同材質及形狀的細緻木片所拼成。
要打開盒子,要先找到關鍵的第一塊木片,推開木片,再找到第二個機關,然後一一破解,最後出現一個小抽屜。有一次,父親打開它,裡面只有幾個外國錢幣,讓我好失望。
轉眼母親走了好多年,父親前幾年也離世。睹物思親,想念母親的溫暖、包容及優雅,就像這百寶盒一樣。
註:地板下酒甕爆開的外公家,後來被老爸買下,我住到國小畢業,就是「差點兒把房子給燒了~」文章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