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雜談（9）之 東山保育爭議

不少到廣州旅遊的人，都會選擇東山口作為其中一個遊覽景點，自己也不例外。按歷史資料記載，在清末民初的年代，西方傳教士開始在東山區發展，美國浸信會先後修建了學校、教堂和醫院等。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不少海外華僑回流避難，受西方的教育和文化薰陶所致，這群人也選擇以較多西方元素的東山作為落腳地，加上後來民國政府亦在東山建設首個模範住宅區，促使不少權貴達人入住，東山的華洋混雜和高貴底蘊漸漸形成，跟西關風情分庭抗禮，也衍生出「東山少爺」的都市傳說。

東山的地理位置本來只屬廣州東邊的城郊地段，隨著廣州城區不斷發展，東山已演變成廣州市中心老城區的一部份，廣州市政府於2006年更把東山大部份範圍劃入「新河浦歷史文化保護區」；而東山既有的社區氛圍和美輪美奐的樓房，近年也吸引不少藝文商店和咖啡館等進駐，走在東山的街巷裡，也很容易看到在打卡拍照的文青。

近日，東山口再次成為廣州市民熱議的一個話題。

廣州地鐵現時正在興建多條新線路，其中一條穿越老城區的十號線，有計劃於署前路、廟前直街交界的位置設置「署前路」站。此站跟現有一號線、六號線的東山口站只有約200米的距離，但初期的規劃並沒有設置轉車站的意圖。本年九月，廣州市越秀區政府發佈了「廣州市軌道交通十號線署前路站項目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補償方案」，首次披露除了廟前直街北側的建築群外，位於署前路東側的越秀區圖書館（前東山區政府大樓，於一年前才完成裝修）及陳樹人紀念館亦需拆除，以配合建設連接東山口站的轉乘通道。這消息最初未有引起太多公眾人士的注意，只是一些地鐵愛好者對於廣州地鐵願意「排除萬難」興建轉乘通道而表示讚許。直至十月下旬，消息才慢慢在媒體發酵，再演變成全城熱話。據說，「東山口征拆」更一度登上微博熱搜的名單中。

官方資料顯示，是次征拆的範圍只佔東山口極少部份（可參閱延伸閱讀的文章），亦沒有侵入「新河浦歷史文化保護區」範圍，但據觀察，不少自媒體誤以為整個東山口均需清拆，而用上了較為誇張的標題，也許這是引起廣州市民高度關注此事的其中一個原因。看過一些文章和B站拍客的影片，好些人對著不牽涉在征拆範圍內的東山百貨大樓、龜崗大馬路交界的轉角唐樓等，也能大談一番，而年輕一代流露的回憶情懷，也略帶空泛。

儘管如此，針對廟前直街北側建築群的歷史價值、東山當地居民的取態、署前路站的興建（和設置轉乘功能）對廣州地鐵網絡的效益影響，乃至廣州老城區和城市發展前路等，也是市民熱議的話題。在眾聲喧嘩之中，星期三的時候，廣州地鐵決定把征拆範圍縮小，暫緩清拆越秀區圖書館和陳樹人紀念館，把轉乘通道改為遠期規劃方案。

發展與保育的爭議，幾乎是所有城市需要共同面對的問題，過去香港的天星皇后、利東街、菜園村、永利街、新界東北等事件，也在多個層面上引起了社會的廣泛討論。這類議題所牽涉的範疇，包括但不限於既有社區持份者的意願、被清拆的設施和樓房對社區以至整個城市的impact、新建成設施的作用和效益是否足以override既有設施的歷史、文化和社會價值等。據說，東山居民對於地鐵站的興建和是次拆征，並沒有太大的反響（儘管當日因為地鐵一號線興建而搬到同德圍的街坊，等了二十多年仍未能在家門前享受地鐵的便利），而這次對征拆迴響最大的一群，則是一些未必在東山居住或生活過的年青人或保育人士，《識廣》專欄把這群堅決反對征拆的人稱為「精神東山人」，實屬頗為貼切的描述。（「精神東山人」背後有更為深層的喻意，在此不贅）

有些取態比較極端的人會說，倘若保育人士對於老城區內所有的拆遷行為俱予以反對諸加阻撓，禁止所有都市更新規劃，倒頭來只會帶來「逆城市化」或urban decay等情況，甚至拖死整個城市的長遠發展。我也相信盲目留下所有歷史建築維持現狀，也是不切實際的叫價，可是對於歷史建築的處理，在拆卸與保留之問，也需要思考既有的建築是否仍然對社區肌理起著重要的作用（如社群鄰里的連繫），以及能否找到其他更切合社區需要，以延續建築物生命力的活化出路。舊建築留下了，卻只有軀殼失卻靈魂，也非大眾樂見的局面。

現時，廟前直街北側建築群經多次不可移動文化遺產普查後，也未有任何一幢列入推薦歷史建築線索或傳統風貌建築線索，而實際上該處剩下的老店已買少見少，取而代之是一些食店、文具精品時裝店等，說實話如果遷到別處經營，也看不見有甚麼大的影響；而附近亦有相對現代的東山百貨大樓等建築，要說新的建築跟東山風情格格不入，也不太說得過去。

過去，八十後曾經大力反對高鐵的建設，但建設成本同樣不低的沙中線，卻沒有太多人反對興建。記得那時有些「衛道之士」曾經質疑八十後為何在反高鐵的時候也不同時反對其他鐵路線的興建，但顯然易見的是，市區的鐵路線儘管會加速沿線地區的士紳化，畢竟香港市民還是能從多個角度直接受惠，而事實上到武肺封關前，香港高鐵的載客量從未達致預期。廣州市區不少幹道仍然有嚴重的交通擠塞問題，加上早期地鐵線路集中在市郊和新發展區興建，市區客流的自身增長和市郊新線帶入的客流，使廣州地鐵的市區線路承受巨大的壓力，故此興建新的市區地鐵線路，加密覆蓋和為既有線路作分流，同樣有逼切性。

隨著廣州地鐵決定暫緩清拆越秀區圖書館和陳樹人紀念館，因署前路站引起的東山保育爭議也許會暫告一段落，但這次事件留給廣州市民（以致其他地區的保育人士）的各種問題，仍然值得細心思考、從長計議；廣州當地網民也快速地在維基百科建立了相關的條目，簡述了事件的起因和經過。當然，畢竟自己不是廣州人，也有一大段時間沒有親歷其境，倘若有廣州的文友有其他補充，歡迎交流或指正。

參考資料／延伸閱讀：

• 东山口，你真的要和我们说再见了吗？
• “征拆东山口”：一场文化想象与情怀绑架
• 文保人士指东山口拟征收部分建筑有保护价值，广州地铁将综合考虑做出判断
• 署前路地铁站征拆风波始末
• 关于十号线署前路站建设拆迁的情况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