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實是它龐大無邊的惡劣反例
能想起來的,是小而不能再小的事情。本科還沒畢業、誤打誤撞找到第一份實習的時候,在一間空氣很不友善、所有人都做著明知不promising還要打雞血的公司。同期進來的還有另一個實習生,但因為工作內容不同,我們只是第一天打了招呼,就分開受苦了。有一天我突然要打印一份文件,到影印間看到她也在那裡,沒人教我們怎麼使用打印機,我們就試探著去用一下,印了一半,機器卡紙,四下沒人反應,只有我們兩個來回拆卸安裝機器可拆卸的部分。那個過程裡我們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到現在我也還記得她講自己住在一間出租屋,煮飯不方便,但還是會偶爾做一點青菜掛麵湯。機器弄好、文件打出來,我們就又分開了。大概我們都能察覺出對方並不是最合得來的朋友,因此也職業化地堅持著不提及添加聯繫方式。直到實習結束,再沒遇到。
那一段實習裡,我再沒有任何一點愉快的記憶。於是是一個做過七份工作的中年人了,也再沒有更好的職場體驗。不要說職場,就是朋友之間、親密之內,現在能列出的比它更讓我不覺得疲累、願意主動書寫的,也實在不多。
它的「美妙」在於,沒有一個競爭任務,又恰好分享共同的需要和難題,以至於非常有助於合作;沒有過去交往的歷史給當下的互動塗上任何一種好或壞的顏色,留下難以及時解析清楚、只得向著錯中更往錯中疊地惡化;它也成功地挽救自己於任何一種此恨綿綿無絕期,這一刻說完就是結束,就連說了什麼,也因此不重要了(她住花園洋房還是真的出租屋,她煮鮑參翅肚還是清水麵湯下菜葉子,其實都可以同樣地作為「當時有一點能閒聊的工作場合互動」被我記住)。
最好的合作是能解綁、已解綁的合作,最好的關係是既無來路也無去處的當刻。
而現實是它龐大無邊的惡劣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