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溪流纪事（二）：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2024年的溪流纪事（二）：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旅行是我不疲倦的热爱，可是为什么去旅行？我们能从旅行中得到什么？当代英国哲学家阿兰·德·伯顿专门写了一本书《旅行的艺术》（The Art of Travel），探讨旅行的艺术和意义。他是一个日常的哲学家，他的书，他的很多书都是我日常的精神食粮。是的，旅行让我改变日常的单调，使我感受新的激动，激发我新的阅读和思考，让我看这个世界，感受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却充满意义的生命。

三月份春假去台湾旅行。台湾是一个值得一去再去的地方，在这次去台湾之前，我曾经去过台湾两次：2007年和2011年。那个时候，特别是第二次，台湾是马英九时代，台湾和大陆的关系非常密切，接待我的单位对台湾和大陆的未来有非常积极的态度。

时过境迁，台湾在国际上越来越重要，几年前我曾经在我的课上要学生读一篇文章《一磅一磅地算，台湾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地方》（Pound for Pound, Taiwan Is the Most Important Place in the World，cn.nytimes.com/opini...约时报》上的一篇专栏文章，作者是Ruchir Sharma，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投资管理公司首席全球策略师，他也写作了《成功的国家的十条规则》一书。

怀着对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地方的好奇，我的确想看看台湾这十几年是如何发展的。

为了准备这趟旅行，我在一月初给学生开了一门十天的短期课：“台湾：为社会正义奋斗的宝岛，“我们阅读了关于台湾地理，经济、政治、文化、教育等等文章和书，我的理念是去一个地方旅行之前，必须对那个地方有比较深入的了解，特别是年轻的学生们，他们必须学会旅行的准备，旅行不仅仅是玩，而是一场“看”与“感受”的学习，必须有文化准备。

22个学生跟我一起到台湾参观，我们跟台湾政府的很多部门接触，我印象最深的是台湾2030双语政策（Taiwan Bilingual 2030）的成就。我们见到的台湾的各级工作人员几乎都会说双语：国语和英语，台湾的国际化程度与台湾的双语政策有很重要的关系。这样的文化政策把一个岛屿变成了世界的一部分，值得大赞。

开放、与世界同轨、人类共同体，是我们这个地球最好的方向，无论世界此刻怎样走向国家保护主义，各国怎样努力建小院高墙，但小院高墙的政策会导致统治者为自己的利益与别的小院高墙产生冲突，发动战争，世界因此变得非常动荡，最近这七八年的国际形势已经说明了这点。不幸的是，我们在经历这样的黯淡时刻， 但我仍然相信现代科技已经把世界连在一起，虽然现在全球化遭到了的反弹，但长期看，全球化仍是人类的未来，台湾的2030 双语计划是远见，有卓识。

五月初在加利福尼亚州硅谷的旅行。五月初我到加州圣·荷塞附近的一个叫“山景”的地方开亚洲协会的一个会议，没想到山景就是硅谷区的一部分，会议就在谷歌蔓延的办公区旁边，会场就在硅谷的《电脑博物馆》里，我抽空参观这个博物馆，有个年逾八旬的老工程师给我义务导游，让我大开眼界。

我在谷歌办公区、微软办公区里走来走去，想到这里是世界科技的心脏，感觉很奇妙。其实这些巨大的办公区域很人性化，骑着自行车我在林荫的小道上飞奔，沿着海边看湾区的风景，到处都是自行车路，到处都是鲜花和树木，到处都是让人走路散步的人行路。黄昏时分，我在海湾骑自行车的小路看日落，看着太阳缓慢地在海上下降，又突然快速地滑入水中，色彩斑斓，壮观美丽，怔征地，忽然想到，这就是旅行的意义：感受那让我发出惊叹的一瞬！

会议之后，我跟老伴打算去太浩湖（Lake Tahoe）和优山美地（Yosemite）国家公园一游，结果在加州88号公路上遇到罕见的大雪，被大雪阻挡在汽车里整整十个小时，经历了一场仿佛生死般的考验。加州88号公路是一条风景著名的公路，长度122英里，差不多200公里，海拔相当高，东西向的公路，这条公路因卡森山口 (Carson Pass)和内华达山脉西侧而得名，在崇山峻岭中，公路环绕，风景优美。

加州湾区五月初，花朵烂漫，气候温暖。我们出发的时候，朝阳升起，好像电影里的加州风景那样那么明媚。车开始爬山的时候，靡靡小雨，我们没当一回事，公路修得非常舒展，我们一直开着玩笑，观看风景，本来就是两个多小时左右的公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不知不觉中雨变成了小雪，我们当时还很快乐，觉得简直是太浪漫了，居然在五月份却看到下雪，还很快乐。

可是小雪不久就变成了大雪，大雪不久就变成了暴雪，暴雪不久就变成了大暴雪。公路上的雪迅速增高，我们的车因为下雪，不能快速驶行，好在大铲雪拖拉车给我们开路，车速一个小时十几英里的速度，可是一个多小时后，铲雪大卡车的司机停住，过来解释说：他已经不能再往前开了，山越来越高，如果我们要往前开，只能自己摸索，他必须返回，因为他管理的路段就到此。

跟在他后的车有五六辆，大家都陌不相识，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前面的雪况是什么，于是就习惯性地往前，抱着希望，继续往前，摸索着往前开。路上看到一辆警车，警察站在公路之外的悬崖边，有前面的车掉到山谷里去了，无法营救，连直升机都过不来，因为暴雪已经成了大暴雪，眼前五米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更看不见道路。

我们做什么决定好？山上手机没有信号，大家猜测快到著名的卡森关口了，（关口海拔2,613 米）， 我们已经开了多一半的路了，返回吗？虽然不到三点钟，天却已经开始黑压压的了，暴雪根本不容你考虑，我们只好坐在车里，雨刷器用最快的速度摇来摇去，都不能刷掉迅速积攒的雪，根本看不到任何的路，好在我们这些车都在一起，后面赶来的车也都逐渐地形成了一个车队，我们都缓慢地爬行，既不敢用刹车，也不敢不开动，这样磨蹭了几十分钟，恐怕连一英里都没走，前面的车突然陷住了，打滑，车头转过来，横在路上了，任何车都过不去，所有的车都停住了。

大暴雪在几十分钟之内把我们都埋在雪里了。我想到小时候学习的龙梅玉荣两姐妹遇到的大暴雪也不过如此吧？我冲出车门帮助雨刷器把雪铲掉，因为车里温暖，暴雪快速地降落，如果不把雪快速铲掉，就在车窗上结成了一层厚厚地冰。

天越来越暗，我们没有任何营救信息，就是在大雪里等着，我们前面的一辆车突然掉头回去了，他们要回家，我们不知道去哪里好，直到晚上七点多，两三辆铲雪大卡车才从对面的方向过来，他们说，今晚是过不了卡森关口了，卡森关口关闭了，不能通过，今晚他们会把我们的车从大雪里拖出来，然后一步步地再说，看看能不能一边铲雪，一边让我们走，走到哪里算哪里。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听大铲雪车的。

我一辈子也没有对铲雪大卡车有这么强烈的感情，好像它就是大救星，我两眼紧盯着它们的一举一动，好像要从他们的慢速的移动中看到未来，但它们活动的缓慢也让我心生焦虑。路窄，铲雪车行动缓慢，一辆车一辆车地把我们的车从雪地里拖出来，拖到路已经被铲雪车铲出一条路的路边。有的四轮驱动的SUV车，可以自己开走，就开走了。

我在车里突然地生自己的气，生老伴的气，我们本来租了一辆日式四轮驱动的大SUV车，取车的时候，那里的工作人员假装热情说给我们升级，给了我们一辆BMWx3，不是四轮驱动的，我根本不懂车，就糊里糊涂地接受了，老伴本来懂车，但他对德国车总是偏爱，结果现在陷在雪地里，才知道四轮驱动与两轮驱动的不同。

暴雪时大时小，铲雪车的司机看着我们的车，说我们的车没有可以拴把雪车的钩子的地方，他不得不 冒着会毁掉车轮的危险，把我们的车从雪里拽出来。我很恐惧，天已经很黑了，在这里过夜不知道我们的汽油够不够。如果车毁了，我们哪里也走不了。谢天谢地，我们的车被拽出来，还可以开，我长叹了一口气。

当铲雪车把所有人的车从雪地里拖出来后，告诉我们，前面有一个滑雪地柯克伍德滑雪营地（Kirkwood Ski Resort），因为季节关闭了，他要我们自己去找那里值班的人，看看值班的人能不能为我们打开几个房间，我感觉自己离被冻死在车里的可能远了很多，因为柯克伍德（Kirkwood ）这个名字正是我在亚特兰大家街区的名字，如此巧合，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我们这五六辆车彼此扶助着一样，慢慢地顶着漫天狂打下来的暴雪，往滑雪营地开，其实就是一英里左右，平时不到两三分钟的路，也开了半个多小时。我还需要不停地跑到车外，站在大雪里，帮助雨刷器推雪，把车窗前的雪推下去，让老伴可以看到外面而让车滑行，车窗上已经结成了冰，我担心自己用工具把车窗给砸破了。

夜里十一点多我们这几辆车才到达滑雪营地。滑雪营地一片寂静，只有不多的灯光。达到之后，我跟另外两个年轻人一起，在大雪里奔跑，深一脚，浅一脚的，到各个建筑里找到值班的人，最后把值班的人叫醒了，一个红头发胡子拉碴嬉皮士模样年轻人，很热情地允许我们走进滑雪饭店的大厅，里面比外面温暖，他去叫醒人们给我们安排房间，并给我们拿来了一些饼干什么的，大家都饿了，我们从早饭后一天没有吃饭了。

我们这些得救的人们站在大厅里，沉默着，我看见两个中年白人女性，相互抱着，瑟瑟发抖，她们已经被冻得控制不住了，也许也有被得救的激动，她们在那里抱着取暖。跟我一起在雪地里寻找值班的两个年轻人是新加坡来旅行的人，跟我们一样，也想当天去太浩湖，我们交谈，庆幸我们的得救。最终，那个小伙子回来了，他说跟营地领导商量，给我们特殊的饭店价格，一晚才一百美元，我们都感觉涕零，非常幸福地，我们拿了房间的钥匙，山地圆木屋建筑，房间很优雅舒适，洗了热水澡之后，我们都立刻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大太阳明晃晃的，蓝天、白云、白雪覆盖的青山，滑雪地的吊车，风景异常美丽，如画如诗，真不想离开。

但卡森关口还在关着，我们过不去，于是决定返回湾区，已经预定的塔湖饭店作废了，优山美地的饭店也作废了，再预定了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旁边的旅馆，不想在雪地里多待，虽然风景异常特殊，也很绚丽，但昨天的惊吓让我们只想逃离大雪。

中午时分，我们与昨夜结识的新加坡的年轻朋友结伴，原路返回气温在摄氏20左右的平原地区，一路风景非常迷人，连绵的雪山，带着雪帽子的枞树林、 松树林，一层一层的树，一层一层的雪，坐在雪中温暖的汽车里，我们十分惬意，惊叹雪的美丽，把暴雪的恐惧抛在身后。我们在一家四处都是鲜花的餐馆里一起吃饭，庆祝仿佛的劫后余生。这两个年轻人告诉我们，这是他们一生中第一次见到雪！

这次惊心动魄旅行，挑战了我们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激发了我们对他人的感恩。我突然想到，这，就是旅行的意义：不期的事情发生，你怎么应付？你必须学会应对突然的挑战。旅行的期待往往与旅行的现实有差别，有的时候，想象的旅行的乐趣超过了现实中困难的体验，但，这困难的体验，这被大雪差点儿彻底掩埋的体验，不也是旅行的乐趣和意义吗？虽然没有到达太浩湖，失去了看优山美地的机会，但我们居然经历了五月的大暴雪.

回来后查看新闻，2024年5月4日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山脉因短暂但强大的暴雪创下2023-2024冬季降雪量最高纪录。新闻说： 周末一场春夏之交的暴雪席卷旧金山湾区，导致北加州山区公路关闭，24小时内，内华达山脉创年雪季单日降雪量纪录，成为本年冬季最大的一场暴雪。据伯克利大学雪观察实验室称，5月4日降雪量达 26.4 英寸（67 厘米），比本季降雪量第二大的一天（3 月 3 日）多 2.6 英寸（6.6 厘米）。我们下榻的柯克伍德滑雪营地离卡森关口5.5英里，如果平时，不过十分钟的路。

这么大的暴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在那个地点，居然让我们给赶上了，这不是幸运是什么呢？

第二天我们在戴维斯校园参观学校的植物园，里面奇花异草，小桥流水，我流连忘返。戴维斯校园也给我们留下美好的印象，然后驱车去纳帕山谷参观加州的酒庄，在酒庄里品酒，参观葡萄种植园，层层的葡萄园与美好的气候，让我感觉是在意大利的图斯卡尼，天气风景美得我都想搬到加州去了。

2025年1月2日跟我wa的luti at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