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书日記|《我是誰?》
忘記在哪裏被人推薦的書,因為看到的所有推薦的人評價都很高,所以我是抱著萬分期許打開來看的,雖然實際閱讀完和我想象中的不同,但這確實是一本短小精悍的自傳,且很真實。
段義孚(1930年—2022年)是美籍華裔地理學家,被譽為人文主義地理學之父,他的研究以人的生存為核心,探討人與地理環境的關繫。他的著作深刻影響了人文地理學領域,尤其是《戀地情結》(但是這本我還沒讀過)一書,至今仍被視為該領域的經典之作。在沒看這本書之前,可能只會淡出覺得他研究地理學很厲害,但是關於前綴的“人文主義”不知道由頭,這本書都有了解答。雖然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但是我深刻地感覺到,人的任何行為和想法都有緣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這本自傳詳細回顧了他的一生,包括他的童年、學術旅程以及個人的情感生活,包括對母親的依戀、與父親的微妙關繫,以及他選擇終身不婚的原因。這本書是一次面嚮自我與他者的生命寫作,展現了他豐富而敏感的內心世界。他試圖在平凡的事物與事件中尋找個體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同時也在自我與他者的來回審視中,探索“我是誰”的終極命題。
段義孚出生於天津的一個官宦世家,成長於中國與海外,求學於歐美,併長期任教於明尼蘇達大學與威斯康星大學。他的學術生涯見證了他從一個世界主義者到一個深刻思考人類文明的學者的轉變。他在書裏總結這些人生經歴的時候也自我剖析到變動的人生經歴塑造了他的焦慮也影響了他的學術方嚮。事實上我覺得地理學是他的解藥,是緩解他所有內心不安的最好幫手。他說自己害羞、不愛交際,甚至稱自己是“被古怪的追求抑制了社交需要的人”,所以“更應該投身於大自然”原因是:“不容易適應環境的人容易把情感寄托於動植物身上,因為動植物不會對人有成見。但即使是動植物也不是絕對可靠的,因為生物也會形成群體;許多動植物都有社會性,它們在自己的世界裏也會有歧視、包容和排斥的現象。最後,可能只有待在無機物的環境中,例如沙漠、冰山裏,人才能心曠神怡、寵辱偕忘。”雖然他自己寫著很悲觀和自嘲,但是也合情合理地闡明自己為什麽喜歡研究地理。對於不了解他的人,我閱讀完整本書的體會就是,段義孚好像回避型依戀人格,非常需要關繫和愛,但害怕被拒絕,也無法承受無回應帶來的失落,所以選擇獨立,這和性取嚮無關,僅僅只是對親密關繫的感覺。
“很多人都會為了關繫的和諧而掩蓋自己的不滿。我也是這樣的人,會為了同樣的目的掩飾自己的情感。畢竟,不能自由錶達積極的情感是令人壓抑的。所以,我時常變得羞澀與畏縮。容我不誇張地說,在青年和壯年時期,我常常沈浸在傷春悲秋的散文和詩歌裏。我是孤獨的,無人作伴。算了,也就如此罷。畢竟,我還有大量時間和精力來讀書、思考、反省,和做白日夢。”他的有些論述甚至形象生動得蠻好笑,“ 當我讀到他的抱怨、一遍又一遍在日記裏訴苦時,心裏就會升起一股怒火,就好像自己是個餓得半死的佃戶,見到主人在飯桌上大快朵頤還不停抱怨鴿子肉不夠吃一樣。”不得不佩服,第一次看自傳這麽有趣。
雖然他是德高望重的學者,但是其中描述自己生活的部分感覺和此刻本90後內心裏想的煩惱的問題怎麽可以那麽有共鳴?甚至看的電影都是同一部(且我還沒寫觀影日記😂)。雖然實際討論的議題不一樣,但是世界確實沒有很大的變化,畢竟人類的煩惱都差不多?
“1956年到1958年間,我在佈盧明頓的印第安納大學任教,能看出班裏的學生們和那些在石材加工廠裏上班的年輕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裏。我能明顯感受到他們兩個群體的對抗,而這樣的對抗也在電影《告別昨日》(Breaking Away)裏以藝術的方式錶達了出來。”
“1957年,我讀了阿爾貝·加繆的小說《墮落》(The Fall),是英文版的初版。在一個陰冷的夜晚,一名男子過橋聽見傳來撲通一聲,有人落水了。這名男子會遊泳,但卻沒有施救。相反,他卻待在那兒衡量著施救的各種利弊,直到一切為時已晚。”
那種睏惑的狀態和想拯救又時刻楞住的感覺,像站在冰箱門口,打開了卻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麽,只是任由冷氣從面前流過。作者說“可如果一個人太缺失了自我的話,也會和天然的自我主義產生強烈的沖突,進而走嚮反面,那就是非常渴望別人理解自己。”老生常談地說人類是社會性動物,雖然有人排斥從眾或者社交,但是因為能夠從中獲得歸屬感和安全感,對於動物來說,這很偷懶,但是確實有效。所以渴望他人,不論是交流還是了解自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這只是,非常正常的想法。然而最後是什麽拯救了他?他說是地理學。
“曾經流行的(也是我喜歡的)“解放自我”(don't fence me in)這句口號開始走下坡路了,而“尋求自我”(fence me in)這句口號正在取而代之。我頌揚的是“地方”,但我對地方的詮釋卻併不在“紮根”的意義上。”“我童年時在中國,當年讀到的很多故事都讓我渴慕美好、真實、良善的事物,也渴望鄉村以外的廣闊世界,令我的思想與理想茁壯成長。但讓我難過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世界的了解越發深刻,失望和幻滅反而越積越高。大自然是美好的,而社會現實裏夾雜著太多的欲求。與其說社會是弱肉強食的,不如說它是百無聊賴、索然無味、終虛所望的。”讀到最後的時候,從腳踏實地但不見根的地理學到人生的虛無主義,我能夠看到他思考流動到接受現實的過程,但卻不是純粹的消極,更像一種超脫。
另外也非常喜歡文末的一段話:“世界上併沒有所謂的普通人。每天和妳說話的人其實都是靈魂不死的人。相反,國家、文化、藝術、文明,這些東西才是有死的,它們的生命對於我們而言,就像跳蚤的生命一樣。但是,和我們一起開玩笑、一起工作、結婚,也被我們冷落了、剝削了的人其實都是靈魂不死的人。而在這些人裏面,有的人是不滅的驚悚,有的人是不朽的輝煌。”正好也作為筆記的結尾。他很清楚自己是誰,我現在反而需要搞清楚,那麽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