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疫情开始的思考日记5

过去几天里我感觉自己一直处于一种低落的状态里。不想看书，不想写字，封闭的在做一些钻逻辑的牛角尖的机械性工作。今天似乎好一些了。

昨天下午某个时刻又想起在瑞士的时候，好像一切都特别简单。竟然会有一种田园生活的感觉。没有复杂的人际，离自然是那么近。连展览都好像有一种轻松的氛围。

我有点想念那种简单。近日的隔离状态也让我觉得似曾相识那种感觉。不出门，不交际，每日每日都在周而复始的面对相同的生活：遛狗，做饭，吃饭，拉屎，洗澡。似乎在面对我自己具体的生活以外，我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是稀薄的，是无关紧要的。可能过去中国那种繁荣热闹的景象掩盖了这样的现实，让我们通过消费误以为自己时时刻刻在跟这个世界发生紧密的关系。可这些消费一停止，我们一旦失去了消费者这个身份，就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前几天看了那部《传染病》的电影，结果看完竟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信念来。电影里美国在发生严重的传染病疫情后也迅速的建起了方舱医院，结果第一件事儿就是医护人员因为防护服不到位罢工了。接着就是暴乱，抢物资，西方式的说教就是要集中表现这种人人在危机之下为了自身利益所引发的社会动乱。前阵子香港也发生了同样的罢工情况。当时直观的感觉是，明明罢工才是这种情况下正确的做法啊。可中国的现状下，国家一声令下，武汉和湖北这些没有防护服的医护们，那么困难的情形下，不顾自己的性命也必须要上，为什么啊？是真的出于自我奉献？爱国主义集体主义？还是有某种崇高的职业道德？还是说，如果自己不去换班，那拖累的就是身边一起的同事？在那个时刻我甚至有点被中国的体制给感动了，这种中央集权式的号召下的「举国」，真的就能让所有这些普通人的行为发生改变……不同的意识形态下真的每个个体行为都差距如此巨大……一时间我甚至觉得两者之间没法比较……

可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前几天公布的医护人员感染上千人，这不就是因为这可怕的制度造成的么？因为医护物资不到位，却还被迫在一线高强度的支撑工作。明明不是一场战争，最不幸的那些人，却是要被官方捧成英雄的，被自我牺牲的普通人。最近的这些来自电视的新闻里，除了官方通报，就是跟拍各种普通人的付出，比如坚守岗位的执勤人员只能视频安慰亲人…坚持工作的快递员为病人送去物资和关怀…还有更令人反胃恶心的什么孕妇挺着大肚子上一线，女医护被剃发……这些对着摄像机镜头摆拍的手机屏幕和尬聊，只让人感觉到一种生搬硬套的感动套路。一种来自官方的，嘶吼着要求全民被感动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一边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一边质问我，你感不感动？！好像一旦大家都被感动了，就没有资格再去追问最开始的问题出在了哪里？红十字会那些物资都送去了哪里？封城之下的总总举措到底造成了什么后果？就好像网信办官方给我们定义了什么是「正能量」一样，和谐社会，只允许正能量的存在。也不想想咱们文化里的太极八卦图。一个只有正能量的社会，能稳定吗？

其实我发现人很容易就陷入一个「比差」的逻辑里面。「我们这样好不到哪里去，但别人那样难道就好了吗？」一言之下，就转移视线并掩盖了自己的问题。就好像看中国外交部发言一样，总是义正言辞的谴责美国如何如何，反倒显示出一种自己的小家子气和懦弱。就好像总有人在比较西方的民主和我们的专制。究其逻辑就是总要拿我们这边可能的最好的，去比别人那边可能导致的最差的。这种自我安慰的精神，有些可悲。只有石头砸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疼。虽然确实我们现在也无法提出很具体的改革方式，我们更不可能现在就拎起横幅上街。我们只能很现实的很具体的活着，还得要想尽办法躲着。

今天看单读一篇推送里道出两点很关键的，关于为何一群精英知识分子在“理性”的沉默着。一是说大众的崛起，造成严肃的声音已经不重要了。二是说试过了，没用，因而放弃了，不关心了。两者互相作用下，导致理想主义在精英阶层的溃败，有人转而追求财富，娱乐，有人关起门来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呆着。我想我父母就属于这样的知识分子的精英阶层，书读的多了，最后反而要都扔掉去做实干者，在那些具体的事业里他们切身感受到了自己为国家的经济做出的贡献。一切都掩盖在热火朝天的发展，挖土机的作业，和越来越富裕的生活里。可如此兴兴向荣之下，灾难也总会降临。是啊沉默总是金，是最安全的，是智者。没有立场总是圆滑的聪明的高级的。而我害怕的恰恰就是第二种，我害怕有一天我的愤怒和立场也都被磨平了，不在乎了，只关心属于自己精神世界里的那些就够了……不，至少现在，至少一直以来，我深信政治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我深信个体独立思想的形成就是政治化的一部分。过去在国外跟朋友之间聊的话题总是离不开政治，虽未必总是上升到国家体制社会民生等高度的政治，但总有关乎某种「政治性」的沟通。对于民主制度下成长的人们来说，参与政治的生活，和生活化的政治，大约是一种常态。可在中国，政治的生活建国以来就缺失了。过去是，上面出什么声就得吹什么风，后来是人人都怕，都躲着。到如今更是高压下的禁言与禁声让大多数人变得无力参与，无力探讨。但我还是认为归根结底所有的讨论都会具有一定的政治性。沉默的开始，就是一退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