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羅大佑致敬
早前台灣第32屆金曲獎音樂頒獎禮上,向羅大佑頒個「特別貢獻獎」,大約是香港的「終身成就獎」的類別吧。主辦方邀請馬世芳致引言,實在是不二之選。而馬世芳也在社交媒體上透露不少他的事前準備功夫,由那裏搾取靈感,特別是由Bruce Springsteen引介Bob Dylan入搖滾名人堂那篇演說(他也為U2作引介演說,那一篇則以幽默攪笑為主,亦是經典),作為藍本,再將他自己的個人成長經歷融入,再根據台灣和羅大佑的獨特背景情況,文情並茂,完全觸動到台灣的樂迷群衆,製定了引薦文的新高度。
不過,我得說,感覺上似乎是差了一點,缺了一塊,羅大佑在香港的貢獻,其實也值得一書。請恕我班門弄斧,權充補上一筆,純屬個人感受,如有差池,還請指教。
羅大佑登陸香港時,是八十年代初,他的《之乎者也》專輯也在香港發行,唱片公司也用一整版的廣告宣傳。不過在香港,最先吸引人的自然是他的名字,用廣東話讀來普遍引來發笑。說來巧合,我在中學時,聽說鄰班有位同學名字是羅有(或說是羅友),因為不同班,沒有太多接觸,但當時已笑到碌地。因此聽到羅大佑時,早已不以為然。這位經常戴太陽眼鏡,黑衫黑褲的Rocker,但我們這群香港中學生,已偏向英倫的新浪潮音樂,對美式搖擺風格,有點看不起了。
不久,我也出國留學,雖然唐人街有最新最快的書報雜誌,唱片卡帶,但我不為所動,近水樓台,當然追捧歐美樂手,而且經常有演唱會。然而,我第一次在當時唐人街買的唱片不是香港的歌手,正是羅大佑!那是一張演唱會錄音的專輯,當時華人歌手推出演唱會錄音是新鮮事,記憶之中,先是關正傑跟香港管弦樂團合作的一張創先河,然後譚詠麟在84年在首個紅館演唱後的紀念。而我們聽搖滾音樂多年,演唱會錄音是情有獨鍾,對樂手是個考驗,而且歌曲在新編排下,也是新體驗。
但其實羅大佑的歌,當時我並不多聽,所以本身就是第一次的經驗。這位Rocker其實也不算大搖大擺,很多歌都較慢板,有些甚至只有他自彈自唱。不過,歌詞卻是非常不同,對聽開廣東歌的香港人來說,有點咬文嚼字,頗堪玩味。甚麼「穿過妳的黑髮的我的手」,如果有人在香港這樣唱,肯定被鬧死,但在台灣,文青玩字,可以胡混過去。這張《青春舞曲 演唱會實況精華》専輯當時聽得很頻密,連當時我的室友也被感染,大家聽着「就這麼飄來飄去」,「飄來飄去」,就是這樣,一頭裁進羅大佑。那已是87/88年間吧。
之後的,由於身處外地,時空次序可能有混亂。羅大佑有新專輯的消息傳出,但那時他已去了香港,抑或台港兩邊跑。據說他將香港版的專輯推出日期押後,加上新歌回應天安門屠殺事件。後來歌曲名字溜出,侏儒之歌,着實惹人遐想,熱切期待。結果專輯大賣,但大佑被大陸封殺。而比較特別的,當中兩首被選出來,配上廣東話歌詞,放在電影《阿郞的故事》作主題曲和插曲,都分別熱播。主題曲《阿郎戀曲》令許冠傑翻生,他之前在尼泊爾拍戲時,患上高山症,性命瀕危。而另一曲《也許不易》,則捧出了新人李健達。而下一步,羅大佑竟然在香港開設唱片公司音樂工廠。他要唱廣東歌嗎?
音樂工廠第一張出品,竟然是一張大家常説的雜錦碟,每一首歌都由不同歌手主唱。但在外國,有一些樂手本身不唱,很多時以純音樂創作,有歌詞的,會請不同歌手幫忙,例如Santana,Mike Oldfield等,但專輯仍算該樂手的個人名義。因此,這張《皇后大道東》我會介定為羅大佑個人的專輯,碟內除了黃霑的《道》是他自己創作和主唱外,其餘的都是由羅大佑寫的,而找來主唱的大多是實力派歌手,主題曲大佑親身上陣,找來蔣志光合唱,該是他的第一首廣東歌。(拜托,邊個兩手牽,不算廣東話!)他的廣東話的確有點爛,但有其獨特,勇氣可嘉。
唱片銷量不錯,但羅大佑在香港,不止是個歌手/創作人,他更是個唱片公司的老闆。達明一派暫時解散,他便簽下黃耀明作歌手,明哥的個人發展便是從音樂工廠開始。他也開始和花比傲在音樂上的合作,也開始倚重林夕寫詞。他也設立錄音室,聘請本地音樂工作人,李端嫻(香港第一個女音響工程師)由此出道。黃家駒不幸意外逝世,他滙集港台歌手,推出致敬專輯。而音樂工廠不斷推出創新雜錦碟,包括兒歌,古老民謠情歌,電影原聲音樂,演唱會錄音等,而且包裝也下不少心思和本錢,走一條通向藍海的路。
不到幾年,大陸對他解封,他馬上受邀北上演唱,甚至移居內地。他的歌曾經在台灣被禁,人曾經被禁往內地演唱工作,也許他覺得香港是他可以自出自入的地方,所以他先抓緊機遇,四處遊走。現在回望,他在香港只有短短數年,但細心一想,他的貢獻,遠超那年月。一個人的影響,還得看他在離開那個地方之後,那些回響。今日提起羅大佑,香港不少音樂界人士,依然讚不絕口。我相信他可能是唯一一個音樂人,能夠稱得上在中港台三地都實實在在地工作過,融入去吸收養份之餘,也留下自己的專業熱誠,繼續發光發熱。
他留給香港的,最重要的是那一首情歌,他個人對香港的情歌。一個外人,情感也許有點抽離,沒有那種我們熱昏頭腦的自以為是的重量,淡淡然,欲語還休,縈繞不去。今時今日重聽,總是更添感傷,那份抽離,卻是恰到好處,眼前之地是如此陌生。時代不竟不同了,但誰會想到是倒退如此?
現實太沉重,或者我們可以浪漫依然,但代價可能太大了。
一隊香港少年樂隊Boyz Reborn重玩東方之珠,配上自己的風格,是承傳,也是展現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