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一起的歡愉07
推理研究社又名「愛情煩惱諮詢中心」,不聽愛情以外的煩惱。掛名社長陸羽,執行副社長寧夏。
陸羽總愛譏笑掛在外面的招牌活像二手算命仙詐欺。好在內裡還算名副其實,擺滿阿嘉莎全集跟日本推理小說。
「你們難道沒發現二階堂蘭子就是我嗎?」
「學姊比蘭子漂亮吧。」
「蘭子比學姊漂亮吧。」
「去買便當。現在立刻馬上。」
琹子跟陳穹踏出社辦後,寧夏開口。
「阿房,你是暈船還是白痴?」凜凜著愛嬌的嗓聲。
「他唱歌的時候……。」
「很吸引你。」
好像活著什麼都有了。房璿不敢說出口。
叩、叩。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彷彿是一位害羞的客人。
「不好意思,我看到外面寫的……。」
女孩一頭長髮,氣質清靈,怯憐憐的,皮膚白皙得像瓷器。
欠缺那份范家的盛氣凌人後,說是寧夏的妹妹也不違和。
「請進!這位同學,你有什麼愛情的煩惱?」
「我……。」
「說吧!所有偉大的愛情都是從小小的煩惱開始!」
寧夏殷勤推椅倒茶,女孩本來還有些猶豫,這時漸漸放下戒心。
「他說,感覺不對了,要跟我分手……我哭得很慘。」
「然後呢?」
「我想挽回他……。」
「呵呵,挽回是要有手段的。」
寧夏天花亂墜一番。誇張的是雙方還相談甚歡。
「謝謝你們。」
女孩笑得好不歡暢,酡紅的面頰襯得酒窩更顯可愛。
寧夏跟房璿心都軟了,以至於壓根沒發現她離開社辦的時候,眉眼堆滿狡猾的歡愉。
女孩走後,寧夏顯得有些異怪,肩膀輕輕抖動。
「學姊,你怎麼了?」
「哈哈……哈哈哈!」寧夏暢快大笑,像是用盡一生氣力的笑法。「挽回……是要挽回什麼啦?」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男人說變就變,翻臉比翻書的速度,女人還比不上呢。」
「她真可憐。可是,最可憐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憐。」
「那學姊幹嘛還要幫忙出主意?」
「因為,那是現在唯一能安慰她的方式。」
「什麼事笑這麼大聲。」陸羽抱著書無聲無息走進來。
「唉呀,這不是我們社團偉大的陸學長陸大羽嗎?」
房璿瞥見陸羽手裡的書冊。
「藥學?學長,你到底修了多少課?」
四月大學選課異常自由。現任校長的裡念是:「不學擺爛;想學,視死如歸。」風行草偃之下,教務長只能卑躬屈膝。
對未來就職或申請研究所較有遠見的學生來說,不修白不修。
每學期還有額外頒給超修學生高額獎學金與最高榮譽的「四月獎」。家境清寒的學生還真能靠讀書賺錢,省去日常兼差之累。
「藥即實用。」陸羽簡潔地說。「剛剛那個女生是誰?」
「怎樣?關你什麼事。」寧夏酸溜溜的。雖然她也挺喜歡那個小學妹,但見異思遷的男人在她眼裡就是人渣。
而就在陸羽極有可能繼陳敗絮成為陸人渣的千鈞一髮之刻,他竟然口出驚人之語。
「她剛剛是偷笑走出去的。你被騙了吧。」
房璿跟寧夏面面相覷。偷笑?
「一定是聽說外語學院最好管閒事的范某人,想來個下馬威,真是個人才,我要是早回來半小時,就能拉她入社了。」
寧夏的表情很恐怖,似乎在思索剛才不對勁的地方。房璿急忙打圓場。
「呃,那個學妹跟我們談了一下,想挽回男朋友。」
陸羽臉色很難看。
「叫她千萬不要做這種事。」
因為愛情已經結束了。他想。
「你到底死去哪裡了?」寧夏很不客氣。
「你忘記今天是新生介紹日,我剛才從社團那邊擺攤回來。」
熱衷於愛情的兩人臉色黯淡了些。
「懶鬼。」
「呃,不是啦……我們……。」寧夏生平最恨有人批評她對社務不上心,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家表弟。
「看來推研命該絕矣。」
「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四月大學的熱門社團以戲劇社為例,是表演系高分落榜者的群聚處;魔術社則囊括不少出類拔萃的明星人物。
乏人問津者如當初立意不明眼下又到處作怪的推研社。
「不過心理學越讀越乏味,到最後也只能聽別人的心事,而且那些心事,還不一定是真的。」
「我看陳穹讀得不錯啊,上學期還拿書卷獎。」
「陳穹是照本宣科在讀書。」陸羽不以為然。「他還不知道人心的難以理解。」
房璿覺得這句話意有所指,卻不敢問。
「而且你們這些女生就是他的學習範本。」
「你是指我們有人格障礙嗎?」
「我的意思是他累積很多臨床經驗。」
陸羽沒說心理學就是一本女人發瘋的書。跟醫學一樣,到最後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陸羽有時想到母親,那麼優秀無私地投入醫療,卻還是英年早逝,以致兒子早早就放棄醫學了。
前陣子他校同系的醜聞沸沸揚揚。心理系師生人人自危。風聲鶴唳。男女間甚至刻意保持距離。以免引起師長「關心」。
「我不知道一件簡單明瞭的刑事案件可以被圓融得像讀書會題目。」
「那是把心理系當邪教在運作。」
「我大概會申請轉系。」
「愛打牌。因為女朋友不在,用讀書麻痺自己。」
「吵死了。」
寧夏一臉陰險。
「反正,只要我一通電話,你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永春。」
「是嘛,她最信你的話啦。」陸羽誇張攤手。「李庭函……。」
「不要提他。」忽然間神色尷尬。
「為什麼?你不是高雄市最熱心的線民嗎?」
「最近沒發現無頭屍體可以吧!」
「那我約李警官吃飯。」
「不要約他!」寧夏揪住陸羽的衣領。「你現在該做的不是打牌下棋,而是拯救別人的愛情!統籌一齣舞台劇!」
「表姊,你又想做什麼?」陸羽甩掉寧夏,目光銳利。
「你沒聽過單身公害?」
「那你這個核廢料等級的公害打算怎樣?」
「在推研當毒瘤。」寧夏微笑。「脫單萬歲!」
寧夏舉起房璿的手開心大喊,她無意間看到學姊左腕一道細細的傷疤。
我們不知感情的流向,一棵水柳,向著河水俯首。河水不知感情的流向,我們不知自己是一株水柳。
(廖永來《青春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