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降至 3
过了两周这种自由生活,老杨先开始发烧,测出来两根线。
家里气氛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们抱怨那天吃的卤面店里某个眼神奇怪的人,据老杨说,对方看了他一眼,就感染上了。
小杨去超市买了退烧药,还没吃两回,林阿姨也躺倒了,小杨就又去买panadol,路上争分夺秒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林阿姨有基础病,出了问题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三天,小杨自己38度。三人结伴去了社区诊所,医生护士都早已见怪不怪,量了两个老人的血压,配了退烧药消炎药和咳嗽药水。坐着等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太太悄悄问护士什么,护士大声说,
“就是这个,等会配药吃三天就好了。”
一家三口垂头丧气回家,老老实实吃了三天药,除了还留一些咳嗽,其他倒如常了。
“那我可以发朋友圈吗?”小杨和林阿姨开玩笑说。
“不要搞,不好。伊拉统统有点思路怪异。”
国内小区群里正有邻居家作为“密接的密接”,主动自我隔离并广而告之的消息。整栋楼的邻居们纷纷赞扬了这么坦诚的做法,小杨就想进一步安慰一下对方。未果,倒是有几个邻居不免想起封锁最厉害的那一阵,一个刚生产不久的新妈妈,哭着抱了婴儿被拉去隔离,又因为隔离地点没有空位,再被送回来居家的事,那时候大家都拿了保鲜膜去封管道,又一箱箱的买消毒水,整个小区都是消毒水。
也就是那时候流浪猫都少了。
写流浪猫的小龚记者挥笔写了个对子。他从小就是书法社的,这技能基本也就是过春节的时候能用上,最近没新闻可报,抖音这样的app是最原生态的媒体,他跟着刷,刷出了徐州的铁链女,刷出了各地义愤填膺的人群,可有什么用呢?这个夏天闷热无比,头顶蝉鸣不断,社里连接开会,告诫年轻人不要脑子热,上头挡着住挡不住是一回事,还有另一回事,什么封城期间的马路音乐会,电话亭里住了一个月的女人到底神经有没有问题,这些题材,报出来,又有什么积极意义呢。
到这两天出现苏州穿和服的小姑娘被带进公安局的消息,他磨了墨,刷刷写下两句话:
带铁链无伤大雅,穿和服寻衅滋事
前一日他跑去帮朋友搬家,朋友是法国人,住在小龚单位隔壁的一个小区,挥别了朋友,保安问他们的关系,讲起这里也就是二十户人家,这两个法国人是最后一户,接下来呢,他问的时候,没想到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保安倒是常在想这些,物业公司总会安排,但不当大白。保安新领了一只小狗,倒是活泼可爱,问名字,答曰“做核酸”,两人问清了原委,不觉喷饭,原来小狗天天见主人嚷嚷这三个字,误以为是自己的名字,倒是有闻必狂摇尾巴,和一众无奈的住客相处得极好。
林阿姨在朋友圈里看到成都也封了起来,其实不是封,是“原则居家”,消息一出来,菜市场就挤得水泄不通,大笑评道,这个明显没人怕疫情,全都怕饿肚子。
又过几天地震了,防疫部门要求“先核酸,再救援”。
“都回去回去,大楼不是没有倒么。”
现在尝到上海的痛了,但没有发出上海的声音。小杨这么想着,他们一家三口每天各看各的社交媒体,她不知道某天李文亮医生的微博下,林阿姨留了一句言:“李医生,你知道后来生活变成这样了吗?”
那天贵州转运隔离人群的大巴车在凌晨翻了,二十多条生命。
我们的国家生病了。林阿姨这么想,杨伯伯和小杨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