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保佑(上)

你是知道的，信仰無關對錯，壞人發願也是會實現願望的，因為神明法力無邊。

神明的注視

你每次經過鄰居家的一樓，都會看到那尊安詳的女神像，她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端莊、靜默，無聲無息。

你突然想到，公司裡的漂亮同事桌上也貼著一張佛像的小卡，名片大小般，金光閃閃，好像福澤大地那樣。

她們應該都是信奉同一位神明。

女神像的眼神總是微微低垂，不直視任何人，像是有意迴避，像是不願置評。你心裡隱約猜測，那尊神明或許是媽祖，或許是觀音，也或許，只是一尊不願理睬這世間是非的泥塑。

只是你不敢多看。

怕褻瀆了神明，也怕看得太久，神明的無動於衷會變成對你的審視。或是來自於主人的回望「看三小」。就像和前車靠得太近，看到保險桿上車主咒罵的字句。或是不小心瞥見了捷運上隔壁乘客的桌布上面，對著你寫了什麼難堪的字句。

神明何其無辜。在廟裡面是神聖存在，請回到家廟祠堂裡，或是個人的辦公書桌上，

或者，想多了，什麼都不是。於是你邁開步伐向前走。

好事的你，還是會往鄰居家半掩的大門裡看。

你也許想碰碰運氣，看那個鄰居婆婆會不會還像小時候剛好炸出鹹酥雞，一包30塊錢，那味道好香，剛下課餓得受不了，也饞到不行，婆婆的手藝也好鍋裡炸出來的鹹酥雞香嫩美味，為數不多的零用錢會累積到你購買的財富，滿心歡喜的伸手要一包。

好壞啊！一包裡面也才四五塊，吃兩三口就沒了。

婆婆不知道甚麼時候就不再炸東西了，那口罪惡的油鍋，已經堆在鄰居自家的前庭雜物區許久，以前還會聽到婆婆招呼大家買汽水，大聲的喝斥小屁孩的舉動，不知道是甚麼時候越來越沉默，也許是長大了，放學的時間慢慢延後。但你留意到，幾乎是在婆婆的兒子自從把媳婦娶進門後，婆婆就不再發出聲響。

她的背微微駝了，步伐變得遲緩，連端碗的手都開始顫抖。鄰里間察覺到變化，卻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有人輕聲問：「是不是年紀大了？」

但這不只是老去，而是一種被時間與冷漠壓垮的無聲崩潰。

媳婦嘴巴甜，見人總是笑瞇瞇的，聲音又軟又輕，像是能拂去世間所有的不快。「媽，坐著就好，這些活我來。」她總是這樣說，手腳勤快，讓外人挑不出錯。

她甚至比婆婆還勤奮地去在自家的佛桌上香。她站在供桌前，雙手合十，微微低頭，手掌輕輕按在心口，像是向神明傾訴內心的懺悔與敬畏。她跪得比誰都虔誠，燒的香比誰都多。

你有一天，經過時，聽到一聲巨響，婆婆的碗掉在地上，湯灑了一地。媳婦還是笑瞇瞇的，輕輕嘆口氣：「媽，我就說，您該睡了吧。」這個時間點，太陽還高懸，沒有要轉換成美好傍晚時分的意思。

她說著，俐落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沒有露出一絲嫌惡，甚至彎腰扶起婆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似的。

但那一刻，你不想要多猜，但還是婆婆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懼意。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像是長久被困在黑暗中的人，習慣了壓迫，甚至不敢奢望光亮。

在神桌上的神像背後有神明嗎？祂能看到嗎？

你想過為什麼會在意漂亮同事桌上的神像卡片嗎？

公司裡的新品、送客人的禮品總是莫名消失，你察覺到了嫌疑犯，卻沒有說出口。

你不想要這樣懷疑，因為漂亮同事是個有錢又出眾的人，談吐大方，衣著講究。不過並非你一人這樣想，那些物品總是會莫名消失個一兩件，而每次她經過那些擺放禮品的地方，總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禮品曾經放在不一樣的地方，她甚至會為了去尋找禮品，在辦公室像個迷路的新人，笑瞇瞇的跟同事們套近乎。你不想多猜，直到輪到你保管禮品的時候，漂亮同事假裝熟絡的來找你借衛生紙，你下意識的眼角餘光檢查禮品是否還在原地。你鬆了口氣的眼神，對上她恍然大悟的微笑，你的背脊瞬間涼到腳底。

這不關你的事。你不負責保管，你只是受人所託，也懶得多管，就算盤點起來少了，也不關你的事。但當你在茶水間聽到同事們竊竊私語，你猶豫也加入，要不要上次的驚嚇說給大家聽，話題就結束了。

「她哪需要菩薩保佑啊？」「是媽祖吧。」「以她的家境也不需要偷公司的禮品啊？」「也許……保佑她做壞事不被發現吧？」「神明會保佑她改過向善的啦。」

這些話語飄散在空氣裡，沒人知道真相，也沒人願意深究。

但漂亮的同事並不這麼想。證據確鑿的那一天，她翻著手裡的物品，冷笑著說：「原來公司的東西不能自己拿嗎？」她語氣惱怒，像是受到莫大的冒犯。「為什麼我爸公司的產品我都可以隨便拿，這裡卻不行？」

神像依然使用著原本的面容，靜靜的呆在原地，甚麼也沒說，而你也沒回答。因為有些問題不需要答案。

你幾乎是在那個時刻，發現這兩尊神明的樣貌驚奇的重疊，但卻認不出那是屬於任何一個你認識的人物。

每個公司多少都有一個有陰陽眼的地頭蛇。好事的阿伯，悠悠的走過漂亮同事的座位：「我建議妳，把這個媽祖小卡拿下來呦。」精緻的臉龐抬起眼，一副從地獄爬出來的兇狠眼神，目光銳利，殺氣騰騰。阿伯又悠悠的飄走，鎮靜的搖頭：「來不及了，沒救囉！」

沒人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什麼。

直到有一天鄰居家的媳婦意外找上公司，殺進來指名說要找漂亮同事！(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