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空间的包裹感——人与城市的相处诀窍？

从小在砖与混凝土丛林里长大的我混迹城市的各个角落，除了惧怕马路上的“钢铁猛虎”汽车以外，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地在道路与楼房之间上蹿下跳：除夕夜点炮放到震天响，暑假的傍晚楼顶天台奔跑放风筝。一直以为“天地能耐我何”的我，在一个放学的傍晚，面对着一座奇怪的大门、迎着滚滚雾霾中朦胧的夕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那座大门横亘在两排高大的楼房中间，是一堵基座与头顶毫无造型点缀的巨大墙面，左边大书三个字：長樂坊，右上角还刻了一排类似名人题字的文字，如此观察了一番，大概明白原来这堵墙是在模仿照壁的样子。但这堵照壁好不安分，在中间掏出一个中国古建轮廓的洞口来——可尺寸又比传统古建不知宽出了多少倍，透过这个洞口朝里看，茫茫然一片空虚，夕阳的光线被雾霾稀释了，就剩下灰蒙蒙的橙色，从洞口里虚弱地闪着一星半点。一个母亲牵扯孩子准备往这个怪洞里走，怪洞张着深渊大口仿佛马上就要吧他们吞噬，各位看官，请让我以灵魂画手的身份为大家描绘个大概：

吓得我赶忙拉住旁边的朋友：你快看那个门好恐怖啊！！朋友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问：这门怎么了？

是啊，这门到底怎么了呢？直到我读到芦原义信《街道的美学》，我终于能理直气壮用知识的武器回应我的朋友：
身处一个空间里，定义人所面对的地面宽度为D，两侧的空间高度为H，通过D/H可以大致推测出身处这个空间所感受的气氛。当D/H为1时，空间给人的感觉处于“中性”，即介于疏远与压迫之间，当D/H从1越来越小时，空间愈发狭小，心理感受越压迫；而当D/H从1开始增大，超过2时，人便感到空间宽阔。
重新说回我那堵奇怪的大门，这堵门问题便在于空间营造得过分宽广了，门洞的宽与高的比值几乎为3，从理论值来说已经让人毫无被建筑物包裹的感觉，更不用提洞中那排栅栏在视觉上加强了横向的元素，令人有“茫然天地间”之感。

我拿着这个知识的武器重新耀武扬威走在了街道上，面对北京的街道也夸夸其谈起来：南锣鼓巷的胡同D/H约为1，在这样的小路上不论是停留还是行走皆相宜，于是其发展为拥有较多饮食杂铺的商业街区不无道理；颐和园的苏州街宽度仅能供两人并肩而过，约1.5米宽，D/H为0.5，此时在狭窄的街道旁设开阔的水面很好地弱化了空间的逼仄感，街道的窄与悠长的回形动线从空间上带给行人诸多“保持行走”的暗示，作为游园人流如织也就不奇怪了。

如今我已离开学校多年，公交地铁上下班，穿行在办公室与城市的地下室之间，我突然怀念起那“宽阔”为何物。某日我走在公司旁的高线公园上，感叹着楼下的繁华世界，无意间走到了一个工地旁边，凭栏远眺，眼前的构图仿佛一幅古代山水画：最底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墟，中间远远望见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汽车，左右两旁是冷峻的办公建筑，远处一片高楼，中间的这个巨大的空洞的空间里，站着微小的米粒般的我，再也顾不得什么D/H，我心里默念着：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