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曾文通 頌缽行者
近年,香港著名舞台設計師曾文通,多了一個身分──喜瑪拉雅頌缽演奏家,他抱着頌缽,如修行者一般,走遍眾多文化藝術機構,包括香港藝術館、西九文化區、CHAT六廠等等,做表演、辦工作坊,幾乎比他從事二十載的劇場本職更知名,他笑言就當是推廣大使,「香港仍有不少人對頌缽有誤解,希望藉着不同公眾活動,讓大家對其印象變得正面一點。」
前往曾文通的工作室,已是一次修行的過程。繞過一幢幢如迷障、格調灰沉的工業大廈,爬一條陡峭的斜坡,明亮大堂就在跟前,頗有撥開雲霧之感。踏進工作室,更不得了,一排銅光閃爍的頌缽牆方陣,好不壯觀。「放得愈高的頌缽愈老,有的已逾百年。」穿一身布衣的他介紹一番,又說自己特意從印度、尼泊爾等地,收集一些較特殊、偏門的頌缽,而不同年紀、形狀、產地的缽,音色也不同,「有些低沉一點,有些像講故事,有些如帶你走進黑洞裏。」
曾文通2009年獲亞洲文化協會獎助金,翌年前往美國耶魯大學戲劇學院任研究學者,除了對劇場浸淫以至個人沉澱,還因緣際會遇上他的尼泊爾籍頌缽老師,及後踏上南美之旅,在秘魯遇上安第斯薩滿巫士,受到進一步點化及啟悟。「給我推開另一道門。」
他同年在港成立Allpamama Healing Circle(柯帕瑪瑪療癒圈),舉辦振頻及能量活動,初期沒太多人對頌缽有認知,「先鋒?我們夠膽認啊。」他說,許多人切入頌缽,約有三部分:療瘉、冥想、音樂,「頌缽便是敲擊樂器。」他想聽眾通過頌缽演奏,進入冥想的狀態,「我們最不強『調療』瘉那部分,因為只要你集中,自然能夠療瘉。」
我們每日每夜,放任腦袋高度運作,看着聽着想着太多東西,除了睡眠,根本沒有讓自己停下來,況且睡眠還會做夢,根本沒得到真正「休息」,頌缽便是一個好媒介,「每個人都需要做一件事,就像儀式,你敲敲頌缽,會停下來,靜聽那共鳴共振。」就算只敲一下,只要建立習慣,「這便是你整天最寶貴的一分鐘。」
真得會停下來嗎?他點點頭,舉一個例子──他曾在紅館側田演唱會敲奏頌缽,大家都說這肯定是「廁所位」,但真正敲奏時,「叮」、「噹」、「嗚」,全場肅靜,原來當宛如凡塵外的神聖之音響起,大家頃刻屏息靜氣,「三分鐘後,掌聲如雷,你會感受到那份欣賞和尊重。」
曾文通近四、五年少了舞台設計工作,專注於頌缽教學、演奏,以至相關劇場創作,從幕後走到幕前,「當年有玩業餘劇團,我也一併報讀演藝的戲劇學院,結果是舞台及製作藝術學院收了我。我是熱愛整個表演藝術,不止是其中一瓣。」豐富幕後經驗,有助他今天結合頌缽演出的劇場創作,「劇場是我的家,我太熟悉了。」事實上,在那個界別,做得到頌缽演出的人,根本不多,「大多集中做療瘉。」
即將上演的《黑天幻日》,已是他第四個多媒體影像靜觀劇場,糅合電影放映與劇場表演,由梁天尺扮演修行者,探問到底現實世界抑或劇場世界,才是製造幻象的空間,他笑言製作複雜,拍攝過程上山下海,「希望觀者看到自己,是一種Reflection。」
這種貌似帶有儀式性的表演,叫人多少想到宗教色彩,或會卻步,但他說世界各地有許多這類型的演出,只是香港太少,又強調古希臘戲劇本來就源於祭祀,《黑天幻日》大有探索劇場原始力量之意,「對我來說,劇場也是神聖的,一所廟寺、一座教堂,都是劇場。」
訪問尾聲,忍不住問他,外頭那麼風風雨雨,他是否已練得一顆平靜之心,不受干擾?他笑說自己個性本來就很平和,較易梳理情緒,更想藉着頌缽讓人平靜身心。當然,還是看得穿很重要,「生命本無常,只是這兩年濃縮一點,許多事情一併發生而已。」
抬頭觀天,風雨飄搖,黑與日,融在一起了。
(原文刊於2021年7月1日《星島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