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Day5.鬼壓床

聽再多有關鬼壓床的經歷，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麼，直到它找上你的那一刻，沒有任何疑問，你會知道「那就是了」。

聽人說起鬼壓床，不外乎是重壓的感覺、喘不過氣、動彈不得、想出聲卻怎麼也喊不出來，甚至在視覺上能看見有什麼就在身體的上方。也曾聽過，若是發生鬼壓床，你可以罵髒話，把它罵走，或是喊自己的名字，把自己喊回來。

第一次發生鬼壓床是在中學時期，沒有任何徵兆就突然開始了。在剛進入睡眠時，全身突然像被緊緊束縛住一般，感覺麻痺不能動彈。我「鬼壓床」了！我慌張、我害怕、我用力掙扎，卻是連一根手指頭都牽動不了，眼睛更是無法睜開，也如同傳說那樣完全發不出聲音。唯一不同的是，我什麼也沒看見，就只是一片漆黑。

不知是如何開始的，結束也很突然，像什麼東西解除了一樣，按下按鈕，束縛感突然就鬆開了，我睜開眼睛，周遭安然無恙。我在想，不是吧？我就在家裡自己的房間，樓上佛堂還有佛祖坐鎮，不是吧？大約是課業壓力導致，或是青春期身體正在成長引發不正常放電之類的，我這樣解釋給自己聽。

那陣子，幾乎每天都會發生，總是在剛入睡時。每次的感受和狀態都類似。我髒話也罵了、名字也喊了、阿彌陀佛也唸了（當然只能默唸，根本發不出聲音），也試過開著燈睡覺，但都無法改變什麼，只能等它自己結束。

我一直相信那是心理或生理因素造成，所以也沒跟父母兄姊求助過。自己嘗試各種方法，最後發現，側睡比較不會發生。就這樣睡前提醒自己從正躺改為側躺，但偶爾還是像被破解一樣，束縛感又來襲。

我從一開始的恐懼到後來的「又來了！」，從用力掙扎到放棄掙扎。這樣的狀況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平安長大。

長大後，偶爾還是會發生，次數很少，原因不明。有兩次我印象非常深刻。

一次是和友人一同登山，在山腰的旅館過夜時。三個人入住雙人房，不喜與人同床，我自願睡加床的小床墊。山中小旅館較簡易，這追加的床墊實際是一個加厚的摺疊行軍床，我一直認為床中間凹陷是發生鬼壓床的原因，但內心又疑惑著這次有一點不一樣。

夜裡睡得不安穩，反覆醒醒睡睡（同行的友人也是），不斷地做夢。束縛感來襲，醒來，再度來襲，以為自己醒來了，卻還在夢裡。夢裡我見到一身著洋裝的女性，從頭到腳的鐵灰色，面無表情地站在我床邊，我躺在床上而她在我的頭頂方向。這就奇怪了，我躺著要如何看見頭頂方向的她？

另一次，也是最近的一次。在我住了好幾年的租屋處，已經好久，久到我早已忘記鬼壓床的感覺，它又突然來了，伴隨而來的是吵雜聲，我以為是當時室友的朋友來借住所發出的交談聲，但當我掙扎醒來發現家裡一點聲音都沒有。又在我即將入睡的瞬間，吵雜聲又來了，像一大群人在一個大空間交談而產生的嗡嗡聲，我猛地睜開眼睛，嗡嗡的人聲斷然而止。

我開始感到害怕。我開燈睡，我正躺、側躺，束縛感仍夜夜來襲。不太對勁。一夜，睡前我在心裡假想一個對象，對他說：「你好，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很抱歉，我真的沒辦法幫你什麼，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東西，請你到其他地方去，好嗎？」

那夜，我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