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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川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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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el Tower Falling Down

桐川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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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结束了。

每个夏天都与前一个不同。每个结束的夏天都是独一无二的夏天。

医学上说组成人体的细胞会在一到两年内更换90%,每经过一个夏天到下一个夏天之后,更换了二分之一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我还是原来的我吗?未必独一无二的我?

每个短暂的时间单位里微观尺度上一部分的我都死去。每个时间单位里一部分的我又新生。我不存在,我死去又新生。我的存在只是这看似无穷尽的死去与新生的不可感知性造就的连续。我是他者。我是假象。

我爱你,我耻于向你表露爱意因我羞愧于我对你的恶行。我如大海倒灌那样爱你。我如月球坠落那样爱你。我如炉心融解那样爱你。

你知道我的爱与我一样是假象。

我不曾爱父母不曾爱师长不曾爱男女不曾爱动物不曾爱自己,我不曾理解或领悟爱的所指。我宁愿享受将苦恶的灼热注入他人躯体那片刻的快感而非花时间去理解爱的一丝一毫。

我巧言令色。我口中的我是谎言,我是我用一切技巧建构的谎言。我是你的反面。我是你看透并厌恶的一面哈哈镜,我是醉酒自焚的愚僧,我是虚无主义的推销员,我是魔鬼吃剩的边角料。

我沉迷于语言僭越的犯罪快感,恶的快感,连接实在界的快感,精神的淫秽和亵渎。

连环杀手。纵火犯。爆炸癖。食人魔。肢解爱好者。战争狂人。刑吏。大屠杀。性虐待者。行恶如同行走在深渊,太过危险,呈现为语言、为画面的恶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注视深渊让我流连忘返。实在界是个大乐园,倒错的乐园,病态的乐园。

我观察每个夏天,观察每个独一无二的人,观察爱别离,观察求不得,观察怨憎会,记录下这些事物,添油加醋,僭越文字,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文字匠人,发表它们,以求获得谋生的散碎。

上一个夏天,在我开始自认为小有名气并为之飘飘然的时候,我遇到了你。

你只说了一句话:“为什么不试试呢?”

你是我的洛丽塔。我的鲁道夫•赫斯。你看着我搜集资料,取材,定题,动手操作。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但你是点燃我的那根蜡烛。

你有罪。然而与我的罪相比太轻太轻了。

有时候我禁不住想象,你是不是我为了弥补自己尚存的良知而臆造出的角色。

就像我们第一次杀人,是你递出肢解用的刀子,还是我用手剥下那女孩的头皮,一切都淹没在一种悲凉的漫漶不清里了,似乎全都是幻觉。在看到你无暇的笑眼的时候我又禁不住嘲笑自己的愚蠢。

如此美妙的人,如此特别的存在,由我这个肮脏的怪物臆造而出,那这世界未免太残忍了——不,那这个残忍的世界未免太善良了。

你是真正漫步深渊的人,甚于我之恶,甚于我所知的一切恶。

那之后我写了更多。我成名,我出彩,我站在台前享受荣耀,我毫不在意败露之后会有什么遭遇——我甚至变本加厉。我内心暗暗期待着败露,期待着一场耻辱无比的谢幕。我好奇那些称我的臭作为艺术品的人们得知它们背后的罪孽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我杀了你。夏天结束的晚上,本该是一如往常的温柔的夜。你劝阻我——你假惺惺地劝阻我,和那些在你看来不值一哂的良知或道德毫无关系,而是为了我们的罪行不被发现,为了延续这种原本无法想象的美妙生活。

我不愿争执,入睡时我将你扼死在床上,你的体内还残留着我的体液,在这整个家里满是我们生活的痕迹。衣柜里的刀具。盥洗室的日用品。你买来的成套的电影BD。伪装成地窖的冷库。

它们都是证据。

我原本打算活在这里,看到一场完美谢幕,但我等不及了。这一年里我们分开的时间每一秒都那么煎熬。

我怎么忍心让你承受那么久的孤独呢。

在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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