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雜記｜牽著手就是一輩子

她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嘴裡說著：「拍拍、拍拍，我在這裡喔，不要緊…」
床上的他臉上神情漸漸放鬆，情緒安穩了下來，拍背的手持續溫柔的規律得拍著他彎曲的背，那削瘦佝僂的背。

睡著的他嘴裡含糊吐出字句，仔細聽就知道那是她的名字。笑容慢慢在她臉上綻放，頭髮花白的她像個女孩靦腆的笑著駡著：「整天就只知道使喚我。」說完還用腳踢了踢床上他的腳，再伸長手摸摸那凌亂的雪白的頭髮。

他躺不到5分鐘便要喊她的名字，拍拍、翻身、喝水，換尿布、吃飯、洗澡……
身高只有150，嬌小瘦弱的她吃力得扶著175的他在床邊坐起來，再怎麼累還是堅持自己照顧，「因為他只要我啊！」她說。

「現在是我的修行，每天辛勤的勞動，還能夠為他做些什麼的時候要把握當下，以後想做都沒機會⋯⋯」「僅管他不能像以前一樣牽著我到處走，但只是陪著他，我心理就是踏實的；僅管生活只剩下照護，僅管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疲憊著但仍然被需要著被愛著，現在他的世界裡就只有我啊！」

老人家翻出櫃子裡的相簿給我看，黑白相片保存的很好，看到他年輕時英挺的樣子說著，「以前人家都說我是為了錢才嫁給這老芋頭的⋯⋯他那裡有什麼錢啊！」「我們終究差了快30歲，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還很年輕啊，因為他一直把我當孩子寵。」她談笑著，我眼裡的她背著光，渲染出層層的光圈，耀眼的讓我無法直視。

想起也不過沒多久前，杵著枴杖的他還能走動，當我們端上點著100數字的蛋糕時，老人家說起當年14歲便離了家，當時是怎麼樣也沒想過，這一離開就是一輩子⋯⋯談笑間不自覺眼淚便掉了出來，後來老人家哭到無法控制，想家了，想起那個14歲後就沒有再見過的媽媽了。

當時，她也是輕輕拍著他的背，什麼話也沒有說。而他拉起了她的手說：「謝謝妳，這一輩子最好的就是遇見妳⋯⋯」。當時她大笑著「真的是你運氣好才能娶到我啊！」逗得老人家哭著哭著就又笑了。

旁邊的我們附和著取笑著，心裡是滿滿的感動，這一幕真的好美好動人。他們手牽著手站著，唱著生日快樂歌，老人家吹了蠟燭，臉上還是有著淡淡的哀傷，那是我們第一次看見他的眼淚。
她小聲的對我們說：「以後就點一根金色蠟燭就好了。」

準備離開時，床上的他還在喊著她的名字，「幹嘛啊⋯」她說著便湊到他面前，老人家睜開眼睛看著她，「對不起啊！讓妳這麼辛苦⋯⋯把我送到養老院好了。」她轉頭沒有回答，哽咽的說不出話來。站在門邊的我看著他們的背影，聽著對話，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這是人生的必經，這裡有我，你們不需要擔心太多，有什麼事我會處理⋯⋯」她堅強的說著，自己扛起了一切。感覺心底酸酸的，雖然她說我們的陪伴讓她吃的飯有了味道，但我知道，其實我們什麼忙也幫不上。離開時只有滿滿的無力感，但生命還在繼續，只能暫時不去想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把過去的美好回憶好好保存著收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