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四日|無可逃離的世界
以前在中國學校的時候,總是被漫長而無意義的重複作業和教師的呵叱所包圍。很多人因為成績不好,或者不夠好,被予人人身攻擊。成績還算不錯的,比如我,倒是經常因為看與測驗無關係的書而受批評。當年,和其他同時代的少年郞一樣,我們強烈渴求著自由,寫下不少激揚文字。當年最慘的時候也正是我創作欲最強的時候。
但是這種創作是如何而來的呢?一羣學生,真有對自由的理解,或是想要繪製的藍圖?也許有自由生活經驗的人會有,但是若講我家己,恐怕只有否定句的反向藍圖,即理想的世界「不是甚麼」,然後將一切建構在對此取反的基礎上。於是就形成了一種矛盾共生:對「自由」的表達產生於一種不可能存在自由的嚴苛規定之中,當規訓消失之時,「自由」也隨即失語了。
後來,我一步步離開了這種惡劣的環境。我個人倒也沒做甚麼特別的,感覺運氣和時代紅利起的作用更大些。只是每每回想,總會感到心悸,深怕又再次因為種種原因陷落回去。
這恰恰是問題所在。我會對一個已經離開的地方恐懼,是否是因為我現在所有的「幸福」,是建立在對「不幸福」的否定之上的另一種矛盾共生?就像輪迴轉生,從貧民轉生為富貴並沒有逃脱六道的引力,因為這富貴正是由與貧民的分隔和會再轉生回去的風險所定義的。
留學生,新移民,對於發動國家貢獻深遠。這些人的努力,是否和他們出生的惡劣環境相關連呢?出身國低工薪帶來的貧困是否又是發動國家物價維持合理水平的保證呢?如果一個貧困的、不自由的、提供廉價勞力的第三世界國家突然變身成為一個發達的、高薪金和福利的自由國家,是否意味着以前在那裏的工廠會搬遷到另一個貧困的、不自由的第三世界國家來尋求廉價勞力?好像一個巨大的勞力市場,好人和壞人的職位都擺在那裏,一個跳槽就來下一個頂缺。
最令我感到恐怖的,不是有人在吃著人血饅頭,而是人血饅頭總有人吃。換言之,我們所在的世界,是否靠着總會有的人血饅頭,才不致餓死其他人。當然,我沒有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