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與閱讀】：《西藏旅行記》

一開始，我買《西藏旅行記》純粹是出自於想要收集一系列的「探險與旅行經典文庫」。

關於西藏，我先讀的是亞歷山德拉・大衛・尼爾（Alexandra David-Néel）的《拉薩之旅》。不過，河口慧海比大衛‧尼爾更早入藏。二十世紀初兩人進入藏時，西藏還實施鎖國政策，禁止外國人出入。那時，早已佔據印度多年的英國，一心想要拿下西藏。同時，北邊的俄國亦對西藏虎視眈眈。為了自保，西藏便實施嚴格的鎖國政策，外國人想要入藏，照藏人的說法是除非長了翅膀。

不過，還是有人沒有長翅膀也去到了拉薩。一是《西藏旅行記》的作者河口慧海（假扮中國僧侶），二是晚他二十年的法國奇女子大衛‧尼爾（假扮西藏乞丐婦人）。他們分別是第一個進入西藏的日本人與首位西方女子。這兩位傳奇人物，共同的特點是都精通佛法，機敏過人，在語言上有著極大的天份。

《西藏旅行記》跟《拉薩之旅》比起來，我較喜歡前者。原因是河口慧海的觀察力非常驚人，由於他通曉日文、藏文與英文，本身又是精通佛法的僧侶，加上對當時的國際情勢了解，因而可以精確分析當下的社會情境。在《西藏旅行記》中，河口慧海，用心地記錄了西藏的風土民情與宗教觀，例如關於藏人的婚姻制度，社會階層的分佈，與藏人的民族性情等。不過他也時常被懷疑是間諜。

閱讀《拉薩之旅》時，我對於西藏的強盜之多感到震驚，他們連同村的人都搶。但這些疑問在《西藏旅行記》內都一一得到了解答。關於強盜，最好笑的莫過於河口慧海在轉山時聽到的一段懺悔與禱告了。一個康巴藏人（此地專出強盜）一邊轉山，一邊對著佛祖說：「偉大仁慈的佛祖呀，請您赦免我過往的燒殺擄掠吧！同時也請您赦免我未來的搶劫、殺人等等罪行吧！」（這裡我沒有照原文抄，大意相近）。河口慧海聽到這段禱告哭笑不得，我讀到時也是。

很多人從西藏回來後的心得都是藏人非常虔誠，西藏是諸神的國度。在河口慧海的筆下，我們也發現藏人確實非常虔誠，但那種虔誠不時包含著可笑。為何會如此，河口慧海提出了他的觀察——迷信。擋在藏人的虔誠之前的不是迷信就是金錢（其實世界各地莫不如此）。

藏人看醫生前要先找巫師卜卦才決定要看哪個醫生。有時巫師說五天後才可以去找醫生，一些重病的人因聽信巫師的話不去看醫生就死了。家人死了，親人還說巫師厲害，知道不需要找醫生，因為看醫生也沒用，反正病人很快就會死了。

眾人之所以想當喇嘛多是為了錢，很多喇嘛身兼生意人，僧侶是最有錢的階級。河口慧海的遊記難免有他個人的偏見，但那不損《西藏旅行記》的精采。看了河口慧海的遊記，我才知道西藏舊教紅教與新教黃教的差別，紅教屬於寧瑪派，僧侶可以喝酒、吃肉、娶妻。其創派者儼然受到印度教的影響，認為藉由前面幾項加上性可以通往成佛之路。黃教由宗客巴所創，為的是一掃舊教腐敗的風氣，否定大口喝酒，吃肉與娶妻等習俗。

讀《西藏旅行記》最有趣的是，發現喇嘛要考格西（博士）學位時，竟也有參考書，跟今天我們準備考大學沒兩樣。據河口慧海的觀察心得，大部分的喇嘛由於太過專注在背誦參考書上，真正精通佛法要理的反而不多。對於西藏寺廟大學的辯經制度，他非常欣賞，覺得有活力又有意思。書中，他說九世到十二世的達賴喇嘛皆活不過二十五歲，便被毒死了。原因是他們擋到了權貴的錢路，被大臣們聯合幹掉。因而，當達賴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要不就得既聰明又有手腕，先發治人。

自宗客巴的首任大弟子後，西藏便成了政教合一的國度，達賴喇嘛雖為整個西藏的最高權位者與階級最高的僧侶，但卻不一定是最有學問之人。即使是達賴喇嘛也不得不因傳統規定而受限於曲均（一個幾乎跟神棍沒兩樣的職位）的影響。另外，西藏武僧兇狠的歛財的手法也讓人大吃一驚，以上這些的種種都打破了過往我對西藏的想像。

在雲南旅行時我遇到過許多正要去西藏或剛從西藏回來的人。有人西藏去了好幾次，從四川進，從雲南進，從新疆進。這到底是一種豐功偉業的炫耀，還是追求什麼？能夠入西藏旅行的中國人，除了背包客（很多是去做生意的）外便是有錢人。那些有錢的遊客到了西藏大筆大筆地砸錢，看準了這點，背包客們特地去那裡擺攤。從 A 點把工廠大量生產的佛珠運到 B 點，提高一倍、兩倍或者更多倍的價錢，賣給搭青藏鐵路而來的有錢遊客。

今日的西藏還剩下什麼，它的真實面貌為何，誰是今日的河口慧海，能夠寫下一部當代《西藏旅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