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
四百呎見方清雅的小房子裏,她與小旭生活在一起。說是小房子,其實也不算太小,一房廳的間隔還有個向陽的小露台,供一人一寵同室而居綽綽有餘,以港澳社會來說,配得起「安樂窩」這個稱謂。說到底,還是很讓人眼紅的。不少人終其役役之年也無法求得一個勉強的安身之處。
兩月齡,掬在掌心的大小;沒有斑紋,披一身純白蓬鬆絲幼的皮毛,嵌一雙霧藍眼睛,外表清爽潔淨;眼睛只要骨溜一轉,登時就有種靈動、攝人的神采。來個小黑幽默,可算是「楚腰纖細掌中輕,出水芙蓉若佳人」。由於血統不很純正也沒有出生的證明,故此並沒有昂貴的身價。據說買一隻純種的英國短毛動輒要花費兩三萬港幣,一般的品種也要付上三數千元才能帶回家,而牠不過是如螻蟻般的眾生以外,再一條不值錢的小生命而已。記憶中,牠是待在家中每天吃豬肝六片、拉稀便兩回的貓兒,個性有點特殊,與所有初生之犢一樣可愛,但外表屬於「走失了尋回來也不肯定是否同一隻」的那種。
客廳外設有陽臺,圍欄建得稍低,貓兒輕鬆就能一躍而上,在上頭左右閑逛。有好幾次眼看著牠滑倒了,幾乎要翻身而下,不是剛好抓著牆身,就是恰巧地摔反了方向。每一遭都叫人動魄驚心,可就是這樣非常幸運地從未曾掉下去過,一直在現世和死神掌中往返。與其相信貓有九次死生之說,我寧願相信小貓操控著神奇力量,偶爾會忽發狂想,想像牠就如宮崎駿漫畫裏的那隻「天師」一樣,小房子就是牠的一個魔法天地,可以讓牠隨意騰空隨時落地。
我沒有自己的房子也養不起寵物,心癢時只能到咖啡茶座去點塊貓貝果品嚐。我說我羡慕。常常倚著各式各樣的藉口到她家中坐坐,一邊茗茶一邊撩貓,一坐就是半天。「究竟是該養一個孩兒還是該養一隻貓咪」、「老齡化社會責任誰屬」,記者會上咪高峰的回音和網絡上戰將們的擊鍵聲一直此起彼伏,奮力搏弈,無論講者打者還是觀者都已身心交疲。是貓兒帶我們回到靜謐的國度,以搖首擺尾迤邐而過的姿態,以一聲嫣然嬌羞的喵聲,蓋過即便是窗門緊鎖仍屏蔽不了的社會喧鬧。
永遠跌不死的貓兒,突然在某一天,以一種靜悄悄的方式永遠地回到貓星球居住去。我曾經寵愛過不喝奶的貓兒,她曾經深愛過與貓兒相同的名字。雖然不論是藏在回憶裏的,還是在面前實實在在看到摸到的,所有人事物的稱呼都不過是代號。但在彈指而過的曼妙時光裏,曾經發生的無法假裝,那種種輕柔的感受只能在日後細意緬懷。
(答應為貓兒寫幾個字,中途擱筆,不料牠竟如此小氣,從此間灰飛。如今,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