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末代國師】2016年青海行（1）
出發去青海的前幾天其實有些躊躇，這些年去大陸那麼多次，要不是去北京念書、到上海找資料、在東北做田野，就是回福建的老家。對於西邊，除了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之外還真是一無所知。
這次也是趁著一個研究的機會，想要走訪一位1949年來台的藏傳佛教喇嘛，七世章嘉呼圖克圖（1891–1957）身前在大陸的故居。我在台灣已經找了許多資料，也走訪他的所到之處，拍了部小短片。
面對他稱得上是榮耀之至的前大半輩子，這部短片與現有研究仍有許多缺乏之處。找題材是辛苦的，拍攝又是難上加難，這次幸好有位一同修影像報導、曾造訪藏區的同學自告奮勇地陪我走一回，我才下定決心訂機票，前往這個漢藏交界，展開為期十天的旅程。
我倆先到了杭州，與一位北大的學長見面。離上度拜訪杭州，已三年有餘。黃昏西湖的波光粼粼依舊未改，儘管還在春節之中，湖邊仍塞滿了絡繹人潮。看著湖邊的房子，我們仨還打趣道，那天其中一人若升官發財，買了棟西湖邊的房子時，定要請另外兩人坐坐，苟富貴，勿相忘。
飛機降落在西寧的曹家堡機場，這是我看過最小的機場。搭著大巴到市中心的路上，我們打量著這兒的地景，一片光溜溜。第一晚由於找不著訂好的青旅，只能落腳在附近的旅店。老闆的口音相當奇特，說了老半天才知道：要我們晚上別出去，外頭亂。青海就是這樣，匯集了各路人馬、各色民族，連方言也是各式各樣，混在一起，那真是分不清天南地北人。
夜晚下了大雪，在附近的清真包子店用了一堆包子跟牛肉湯麵後，我們直奔塔爾寺。塔爾寺是藏傳佛教六大寺，其餘四寺位在西藏，另一處拉卜愣寺在甘南。
塔爾寺位在西寧近郊，不同於夏天的遊客如織，冬日的塔爾寺到冷清許多。寺廟廣場前的商家多半關起門來，只剩大道上賣著禮佛用品的小販，兜售煨桑用的松枝與香燭，還有些轉法輪。在雪天凍地中，仍有些許虔誠的朝聖者，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地環山禮佛。我們這群庸俗人，沒有那種本領，只能隨著告示牌上的指示與少數懂得禮節的觀光客，在門口最有名的八寶塔，雙掌合十的繞三圈。
塔爾寺本就是許多寺院、經院的建築群，散落在一大片的山上。飄搖的隆達（風馬旗）在白雪中更加突兀。我們去看了九輩班禪的行宮。九輩班禪因與十三世達賴不合，出走札什倫布寺，後半生在漢地遊蕩。1931年內蒙古鬧自治運動時，七世章嘉與九輩班禪一同前去，才化解一場危機。1937年原本欲經成都返回西藏的他，在玉樹的結古寺圓寂，終究未回到家鄉。
第一天的舟車勞頓，加上第二天的大雪，我們決定緩緩之後的行程。暫在西寧小憩。其實前幾晚就有注意到，西寧雖有許多藏人，然而卻不見佛寺，路上倒是隨處可見清真寺，完全是回民之城。儘管這趟旅程奔著藏寺而來，但也想看看不同宗教與文化，於是排了一天的「伊斯蘭之旅」。
第三天的早晨，我們先在附近的回民市集吃了些羊腸麵跟羊肉水餃，到了西寧，還真沒看到半家店有賣豬肉，就算是漢、藏人開的店，為了吸引回族的客人，也都以牛羊為主。羊腸麵很臊，加上孜然與五香，確實適合冬天進補。
據當地人說，一般而言，清真寺的四周就會有熱鬧的市集，而此處又以東關清真大寺的市集最大。實地走走，市集上多賣些酸奶、羊肉、香料、棗子、葡萄乾等食物，幾乎看不到觀光客。當地天氣冷，肉的價格比蔬菜便宜，被南方慣壞的我們還真有些「大開眼界」。逛不到幾步路，就遇到了禱告的時間。為了入境隨俗，我還特意地買了頂小白帽，隨著人群擠進清真寺。
清真大寺相當素雅，也十分乾淨，所有的回族都依照宣禮的指示進行禱告。人潮散去之後，我們才得以好好細看。
相傳東關大寺建於明代，幾經戰火與動亂，數度重建，現今規模大約抵定在青海馬家時期。相傳若進到非回族不可進入的大廳，裏頭還有幾塊蔣中正、林森所贈的匾額，是那時留下來的。回教重視教育，兩側皆有木造的教室，相當古雅。大寺也設有閱覽室，裡部典藏許多跟伊斯蘭教有關的書籍。大寺的阿訇相當親切，原本還以為留有鬍子的我也是穆斯林弟兄。知道我們來自台灣後，還想替我們安排導覽。只可惜因時間因素，只能期待續緣。
下午本想繼續探訪馬步芳故居，然而因公休，只得作罷。馬步芳在青海統治數十年，西寧市的眉眉角角，至今仍可見當時的痕跡。然而不比其他名人的故居，位在西寧北側的馬步芳公館佔地不大、也樸素許多。西寧被稱為中國的夏都，其實整個西寧市並不大。我們在公館附近的西寧火車站找間小店，叫了盤手抓羊肉與羊肉串。我在上海也愛吃浙江中路那一帶的手抓羊肉，與之相比，西寧的羊肉稍稍帶勁，上海則比較多汁。回程沿著東關大道、崑崙中路，就這樣一路從北走到南側的旅館，途中也看到了夜色中的北關清真大寺。
隔天一早，收拾完行李後，就暫別西寧，前往藏區，從西寧到同仁大約需要三到四個小時的車程。我的旅伴一直想去冰天雪地的玉樹，而我不想離西寧市太遠，在兩方的妥協下，南方黃南藏族自治州的首府同仁，成了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同仁以唐卡和隆務古城出名，前陣子還造了熱貢藝術館。雖然我對唐卡毫無概念，但卻對看寺有很高的興致。青海不論在氣候、民族、地形上，都算是個過渡帶。從西寧到黃南，從地景上來看，即是從黃土高原過渡到青藏高原，地景變化的差異相當大。外頭的陽光十分耀眼，照在結冰的河川上面反射出一道道銀白色的刀光，再加上兩側鬼斧神工的懸崖峭壁，一種與「大東方」完全不同的風情。
每當我看到散落在懸崖邊緣的農家，實在是很好奇他們如何在這個險酷的氣候、地形下生活。
原文曾刊載於《兩岸犇報》129期〈尋找國師：2016青海紀行（1）〉，後於2019年3月修改後發表於medium，2020年8月發表於Ma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