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柴米油鹽繪出花

「女人悄悄推開房門並爬上男人的床，也不理會同一張床上還呼呼睡著另一個她。多少個晚上，女人伸出雙臂卻無法擁著男人進睡。那溫暖的皮膚觸感，那呢喃般的輕聲軟語，女人實在想念。」

「蛇蜒一樣游動的手指，自下而上，最後爬到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頰上，女人撫弄起男人的鬍渣子。可憐的他，這些天受苦了。禁不住一陣騷癢，男人緩緩張開眼睛，微醒之際嚇了一跳，『妳怎麼來了！殊，別吵，她才剛睡著。』」

「女人不屑，『睡了不就正好嗎，我們可以趁此機會把壓力紓解一下』。看到女人媚惑的臉，男人似乎也有幾分心神盪漾，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拒絕了。他只覺萬分疲憊，所有撩人的舉動，都無法叫他衍生出欲成其事的遐想，他只希望一覺到天明，了卻所有煩惱。」

 「女人悻悻然地下了床，其後，又靜悄悄地帶上房門。白天，他倆為生活瑣事不同觀點而吵架；晚間，他倆各自抱著各自的功能枕頭而昏睡。別說親暱，連說話交流的時間都不多。女人明白，男人不是變了心，他只是太忙太累。」

「督導女兒複習功課，從下班直到進睡，這任務不簡單也沒趣味。她不會責怪在旁熟睡的女兒，當然也不會責怪冷落自己的丈夫，要責怪此世代的課業壓力比舊時沉重、壞了自己安樂的家庭生活嗎？自然也不恰當。」

「若要怪，只能怪自己著緊的心，未能放下執念的心。但即使可以把分數看輕，又如何能把升留級標準做到同樣的毫不在意？可以把績效成果不放在心上，又如何能做到把學識技能氣質涵養等等個人成長，統統放在一旁置之不顧？實在是辦不到。」

「女人觀照自己女兒的個性與能力，再審視在此其間的執行表現，心知隔天的測驗結果大抵是凶多吉少，縱然男人已盡心盡力而為。今夜，將是一個無眠的夜……」

故事雖有渲染成份，但某程度上又確實反映了一些家庭現狀。生活在急速都市中，你不想向前，也會無奈被人潮推著前進。很多父母其實都不願成為虎爸虎媽，但卻不得不配合應試教育定下的制度，用力鞭策孩子按「進度條」往前狂奔。壓力山大，不單拖累孩子身心，有時還會影響到家人生活作息以及家庭關係。

舊知識要鞏固，新知識要掌握，績效目標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日間要上課、課後要補習、週休搭配興趣班、節日長假再添特別培訓，是一眾莘莘學子的生活常態。儘管時間如此擠壓，然而追不上「主流」進度的學生仍然比比皆是。一年到晚，輕鬆自在的日子屈指可數，甚麼時候才能還孩子一個天真快樂的童年，也還給每個家庭多一些的天倫之樂？

某綜藝節目上，有一位講者發表了以幼兒教育為主題的短講。童年時候的他被評為患有多動症，因爲未能融入到正規教育中，升讀高小之前被迫不斷轉學。後來父母親心累了，「不如給兒子一個快樂的童年吧」，便把他送到一所類似的放牛學校去。講者形容自己走進新校園的那天起，天空就一直綻放著明媚陽光。學校生活很自在，每天下午三點不到便放學，書包教材基本都不用帶，同學們整天就在教室裏把各種東西拆了拼、拼了拆，而意想不到的是，這種「實操訓練」竟當真培養了不少高端技術人才。他後來也從愉快生活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學習方向，如今的他是個外語專業人士；而更重要的是，他也找到了人生發奮的目標，發掘了自己對語言藝術的興趣，繼而把講演技能延伸成個人事業。

這是個令人振奮的例子，可畢竟在現實生活中只佔少數。作為父母的，要替孩子下人生決定，其實殊不輕易。如果可以，大概絕大多數人還是希望能循規蹈矩。因爲明白努力學習對人生的重要意義，它不一定能帶來財富，但它能為心靈帶來富足；它不一定能帶來理想工作，但它能讓你擁有可選擇的籌碼；它不一定能帶來美好生活，但它帶來獨立思考分析的機會，讓你有追求喜歡和有價值生活的方向；它不一定能讓你成為完美的人，但它能教你不斷自我完善；它不能改變你的容貌，但卻可以提升你的氣質與修養。這世上存在很多可以用金錢打破的公平，有太多太多的不勞但可得，唯有「學習」是極少數的例外，它從來不辜負「努力」，只要有投放，就必定有收穫。

有一刻我想，世界戰事依然、時局仍舊動盪的當下，大談這種小雞小米的瑣碎教養事是否合適，說出來會不會臉紅？但話說回頭，小婦人的小生活，不就是由一系列芝蔴綠豆的小事堆砌出來的嗎？而且教養事宜，也是我角色身份重中之重的重責呀。到哪天戰火熄滅天下大同，小小生活的小小學習事仍舊得如此緩緩繼續，不是嗎？想起被廣為流傳的查為仁的《蓮坡詩話》便有一番感嘆。我們都想歲月靜好，但總不能天天琴棋書畫詩酒花，也不可能終日只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能夠享受片刻清雅，同時接受日常雞毛，努力用柴米油鹽繪出亮目的花，這才是生活，真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