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想妳(上)
謝飛一身黑色外套站在警局門口看著對面便利超商,手指輕顫了顫手上的菸,菸灰掉落地上後,他扔下菸,鞋子在上頭踩著,直到菸熄滅了為止,隨後他聞了聞自己身上,希望身上的菸味不要過濃,他記得上次她因為聞到自己身上的菸味而皺了眉。
準備過去便利商店時,組長喊住了他:「阿飛!不是跟你說過少去找她!」
謝飛只是笑了笑,靦腆一笑:「組長,我請大家喝咖啡。」
組長卻嘆了口氣,從口袋中拿出皮夾掏了幾百元給謝飛,無可奈何地壓著聲音因說著:「我請,你去買!別讓老張知道。」
謝飛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隨後快步跑到對面的便利商店裡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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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飛等著前面的客人結帳完後自己才走上前去,與店員說上幾句:「六杯冰拿鐵。」
店員身上的牌子寫著她的名字──賈遂心,她有著一雙杏眼,看起來很精神,不過偶爾會有些發呆。
「要加糖嗎?」賈遂心問著。
「不加。」謝飛答著。
等待的時候謝飛問著賈遂心:「什麼時候去看電影?」
賈遂心笑了笑:「舅舅說不行。」
謝飛有些失望,但下一秒又打起精神,開始慫恿她:「妳跟別人換班,到時候妳舅舅以為妳在上班,但其實是跟我去看電影。」
這話讓賈遂心心動,但當她看見下一個走進便利商店的客人時,只敢大聲喊著:「舅舅!」
謝飛收起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一臉認真地等著咖啡,對著走進來的老張問好:「榮叔。」
被叫榮叔的老張抬手便往謝飛的頭頂掃去,他知道年輕人遇到喜歡的人難免有些難自控,只是他對自己姪女的狀況還算了解,一個神經病總不好嫁到別人家去禍害別人。
榮叔拿了杯拿鐵喝著,跟自己姪女說著:「晚上有個聚會,妳也來吃點東西。」
賈遂心點了頭,拿了袋子把其他咖啡裝好遞給謝飛,雙眼短暫地看了他一眼。
謝飛帶著些微的沮喪回去,幾個同事七嘴八舌地說著:「隔壁組破了毒品案,今天晚上大家去喝酒,那家酒吧的鹹食也很好吃。」聽著同事們的話,謝飛又打起了精神,心想著晚上還能見到她。
而在便利商店裡的賈遂心她手伸進口袋,摸了摸放在裡面的耳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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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半,一群下班的警察們在酒吧裡吃著東西喝著酒,而賈遂心身旁坐著自己熟識的女警,女警遞了一杯氣泡水給她,跟她說著:「榮叔交代過讓妳出來玩一下,但是不能碰酒。」
賈遂心也習慣了,接過了那杯氣泡水,就著吸管飲著。
中間去賈遂心看了一下謝飛人在哪裡,卻沒想到謝飛剛好處理個案件,人要晚些才到,百般無聊下,她去上了個廁所後回來,隨手拿了桌上的飲料啜飲了幾口,喝了個大半杯後才發現自己拿錯別人的,沒一會她覺得自己有些想睡,靠在沙發上打起瞌睡。
打完瞌睡的賈遂心,起身到廁所洗了把臉,看著一旁補妝的女孩子,問了對方借了些化妝品開始畫起妝來,化完妝後,手指靈巧地給自己的頭髮梳理了一會,拿出放在褲子口袋裡的耳飾掛上耳朵,許久未用的耳洞流了血。
當賈遂心一人離開酒吧時,正與謝飛擦身而過,賈遂心看了眼謝飛,嘴角輕輕揚了揚,但馬上就離開了,而謝飛感到有些困惑,當他回頭看向女人背影時,儘管感覺身形很像賈遂心,但一看到那編過的頭髮,隨即就把這想法給打消了。
女警看到謝飛到時,本想叫賈遂心跟他聊聊,沒想到卻找不到她人,又去了廁所找了找,這下才發現自己真的把人給看丟了。
張世榮得知消息後跟店主調了監視器,發現自己姪女先是喝錯酒,進了廁所後又換了樣子出來……他帶了謝飛回家,讓他幫忙翻找賈遂心的東西,沒一會翻到了一袋許久未吃的藥物。
身為舅舅的張世榮內心的挫敗感湧了上來,心裡想著的是這孩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工作,卻能瞞著他這麼久不吃藥。
謝飛看著那些精神科開出來的藥物,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榮叔不讓他接近賈遂心,他也想起與那女人擦身而過的一瞥,明明那麼相似,自己為什麼認不出來?!
儘管張世榮感到無奈,但他也知道賈遂心定然沒事,拿過謝飛手上的藥袋,想著再找醫生問問。
組裡的人到了老張家,幾個人拿著啤酒喝著,老張這才說起賈遂心的事……
賈遂心的媽媽張曉春長得漂亮,說起來母女倆的眼睛長的一模一樣,然而她懷上孩子後才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個有婦之夫,生下孩子後她去外地工作,孩子交給父母扶養。
外公外婆將賈遂心教養得仔細,就像是他們最小的孩子。
有陣子村裡的孩子一個個失蹤,突然有一天賈遂心也失蹤了……
張世榮想起這件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那是個瘋子,拐了好幾個孩子,把他們跟毒蛇關在一起,被孩子們被找到時,只有賈遂心活著,她雙手抓著蛇,狠狠的撕咬著那條毒蛇,那眼神晶亮亮的,卻讓人發寒。
原以為孩子回來就沒事了,漸漸得發現她行為有些奇怪,有時會聽見她自言自語,但大人一問又沒了,幾年後,她高中時考到外地的學校,外公外婆擔心她來回奔波,讓她住宿在學校裡,卻沒想到一陣子之後,學校通知外公外婆孩子不見了。
正好張世榮被調了回來,於是他也加入尋找的隊伍之中,偶然他找得累了,跟朋友去了一家西餐廳用餐,一段鋼琴表演讓他多看了幾眼,就這麼找到了自己的姪女。
他帶著她去看醫生,醫生經過診斷後認為她有解離型人格障礙,俗稱人格分裂,需要長期用藥才能抑制另一個人格出現,這個人格與醫生聊過,當時賈遂心被關了起來,加上周圍的小孩一個個死去,內心極端恐懼下而出來救她的,當賈遂心回家後,外公外婆的照顧下使她沉睡,而到外地上學的這件事再次誘發了她的出現。
二十五歲的女鋼琴手,智商高達一百六十,多數時間都在觀察賈遂心的生活,性格獨立,有些寡言,這次她出現拿著東西就走了,在她過去的敘述下,這種時候多半是賈遂心睡著了……
而她生活的記憶,只有她願意讓賈遂心知道時,賈遂心才會知道。
這段時間她找人偽造了證件,在一些餐廳及音樂教室工作……
「她有病。」張世榮這麼對著謝飛說著。
謝飛明白了這段時間張世榮為什麼不讓自己接近賈遂心。
「清醒時酒精類飲料會讓她注意力降低。」張世榮又說著。
組長正想說要不然去找找這孩子,張世榮卻先表示等他明日問完醫生後再作打算。
謝飛回家後回想著擦身而過的她,心裡不禁責怪自己怎麼不上前看看……拿了之前兩人合拍的照片看著,那是在他等咖啡時喊了她的名字,鏡頭裡的她一臉困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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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張世榮去醫院與賈遂心的醫生談話,了解到要完全避免這種次人格控制身體的話,一般都會讓兩個人格溝通,最後由主人格或者主要人格整合其他人格……但經過醫生評估,她的次人格對她的生活並不造成影響,因此只開藥治療。
醫生沒把話說死,認為她需要見過病人才能下判斷。
當張世榮離開後,醫生的手機響起,她接起電話跟對方聊著:「妳要留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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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飛休假這天,他一個人去了之前跟賈遂心提過的街頭廣場,有人販賣食物、也有人街頭表演,一直以來那邊都放著一架鋼琴,他到的時候,鋼琴周圍被圍著,悅耳逗趣的鋼琴聲傳來,終於讓他沉悶了數天的內心好受了些。
一個你日日都能見到的人突然消失,這如何讓人不難受呢?
不知站了多久,鋼琴聲告一段落,周圍的人潮散去後,一個女孩子收著背包,這一瞬間謝飛認出了她。
「是你。」卻是她先出聲。
兩人坐在附近的位置上,謝飛忍不住抽了菸,內心的焦急和焦躁讓他一根菸抽得又快又急。
「她不喜歡菸味。」她說著。
「我知道,妳不是她。」謝飛輕聲笑著說。
她輕輕挑眉,隨後又笑了,說著:「也許,我們是一體的。」
謝飛這一瞬間理解她說的話,她也是她的一部分,是她最無助時由內而生的力量,於是他把菸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說著:「戒了。」
女人與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累了時頭靠在他的肩膀,她說著:「她喜歡你。」隨後盯著謝飛看著。
謝飛沒說話。
女人笑了,好一會才說:「你也喜歡她。」
當黃昏的時候,女人說著:「過兩天就讓她回去。」背著背包離開。
謝飛看著女人離去的背影,心想著第二回,看得更清楚了,看清楚了她,也看清楚自己,終究對自己無聲問著:『謝飛,你到底喜歡她什麼?』
廣場燈光亮起,謝飛想起自己那日完成一件強盜殺人案的結案報告下班後,他走進便利商店買了包菸,坐在外頭的椅子上一根根抽著,而下班的賈遂心拿著咖啡遞給了他一杯,面上戴著極淺的笑意說著:『買一送一的,不喝就放著。』接著便是離去。
隨興的做派讓謝飛記住了她,後來便是每日去找她,一開始朦朦朧朧的情緒,在這些時光醞釀成難以言喻的情感,每一件事都能夠在腦海裡重複,然後放大,因為再見到他的訝異,她的雙眼微微瞪大了些,兩人聊得歡快時,她尖尖的犬齒看起來俏皮不已……
這一剎那,謝飛想說:「我想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