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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補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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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遇見兩座碑刻

何補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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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平石經》與《皇明監國魯王壙誌》的偶遇。

被大雨留在歷史博物館中,正好放慢腳步。

為了溥心畬而來(逸筆儒風:溥心畬書畫展)。溥儒,出生於恭親王府的舊王孫,歷史上鼎鼎大名恭親王奕訢的孫子。據傳也曾被慈禧太后召見作為繼承光緒皇帝龍位的候選人,末代皇帝溥儀的堂兄。 皇家血統只是背景,溥心畬傳世的名聲仍建立在他大書畫家的身分上。當年人稱「南張北溥」,其用意還是在拉抬張大千的名聲!

溥心畬的書畫極好,雖然我不是太懂。只抄了二句題畫詩:「澗邊水帶朝霞色,石上苔留香雨痕。」悠然對照窗外夾帶雷聲的大雨滂沱撲落在荷花池上。

一個人靜靜的走動,這歷史博物館真是個好地方!沒有吵雜的觀光客,文物、展場不多不少正好讓人走上一個半天或全天。若是到故宮博物院,或是羅浮宮之類的大場館,那一次能閒下來細觀呢?老是走的腳痠眼疲。貪看總讓人無法從容!

這個下午,從西元前三、四千年的新石代陶器、春秋戰國的青銅器、漢代葬墓、唐三彩、明清漆器、到民國抗戰史料,真的是上下六千年,縱橫九萬里,而門票只要三十元(作者按:現在已經漲價了),光吹冷氣都值回票價,全世界沒有比這更划算的事情!一直看到博物館要關門,專注力剛好用盡,踩著單車冒雨衝回去!

精采的東西太多了,但有兩塊碑值得一記!

東漢末年,經過數百年的口述傳抄,經典散失,訛誤甚多。大儒蔡邕等人自漢靈帝熹平4年(西元175年)至光和六年(西公元183年)。以隸書刊刻《魯詩》、《周易》、《尚書》、《儀禮》、《春秋》、《公羊傳》及《論語》等七部經典,共四十六塊巨大的石碑,立於國都洛陽城南「太學」講堂前東側,以為定本。當時每日前來抄寫的學者、儒生人數之多,造成當地交通嚴重堵塞。 這是漢帝國在末世裡迴光返照的文化強盛,之後,此碑毀於董卓。接下來就是三國時代了!

後世則稱此為「熹平石經」。 唐太宗時,魏徵曾加以收集保存,但殘片已不到十分之一。後又散佚,從宋朝到到近代,陸續有殘片出土。迄今面積最大、字最多的一塊,就放在南海路上的歷史博物館裡,而且另有一塊雖非最大,但面積也差不了太多的殘片一同展示。這兩塊碑石記載著《公羊傳》的內容,上面的漢隸刻的非常漂亮,幾乎沒有磨損,可惜大多數的參觀者總是匆匆走過。

看取漢家何事業?徒留殘碑雨聲中。

繞行到三樓展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壁上,展示著一塊既不大又不起眼的黑色石碑。若非大雨留人,我可能就晃過去了。

《皇明監國魯王壙誌》,是明末魯王的墓誌銘。民國四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劉占炎中校率部在金門舊金城古崗湖西側構築砲兵陣地,炸山採石,無意間發現一座古墓,墓中有此古碑一座,乃確知墓主身分。 明末當闖王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禎皇帝煤山自縊,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南明的小朝廷就在中國南方乃至台灣、緬甸四處逃命。福王、魯王、桂王、唐王、潞王等等,先後或同時成立,或稱帝,或自任監國,最終一一滅亡。

魯王最後逃到了金門。曾有傳言魯王是被路線不同的鄭成功丟到海裡餵魚云云,然此古墓之發現,還了國姓爺一個清白。

依此墓誌銘,魯王後來尊奉永曆為皇帝,和鄭成功的基本立場尚屬一致。而其「素有哮疾」,金門的大風恐不利於氣喘體質,「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死於上呼吸道的急症,得年才四十五歲。 末世王孫,窮途潦倒,「謹按會典親藩營葬,奉旨翰林官撰壙誌。禮部。聖天子遠在滇雲,道路阻梗,末繇上請,諸文武敘王本末及生薨年月,勒石藏諸壙中,指日中興,特旨賜諡改葬也,亦定備考訂云。」魯王身故之後,無法通知永曆的小朝廷,也得不到朝廷的諡號,只能由家臣先行處理。而其所待明室中興之日終不至,亡國之後,墓亦隱入荒煙蔓草中去了!

有趣的是金門有兩個魯王墓。清道光十六年(西元1836年),金門發現了一座古墓,當地文士考據歷史,認為是魯王之墓,就上報朝廷,修了一個魯王墓。在真正的魯王古墓出土後,文建會委託教授專家開挖古墓,發現應是一位宋朝命婦的墓葬。此婦人被當成王爵禮拜多年,不知可否也算是一段奇遇?

魯王死後雖然蕭索,仍有家臣貼心安排,「卜地於金城東門外之青山,穴坐酉向卯,其地前有巨湖,右有石峰,王曾遊其地,題漢影雲根四字于石。卜葬茲地,王顧而樂可知也!」 然而,古墓與砲兵陣地孰者為重呢?民國四十八年冬天,蔣介石總統巡視金門,指示魯王骸骨遷葬太武山西麓小徑之南,毫無特色的墓地三年後完工,五十二年二月四日舉行安葬典禮。這麼一來,魯王之靈想「顧而樂之」也不可得了!

古墓既已不存,墓誌銘《皇明監國魯王壙誌》也就失去現地保存的意義。只能在這歷史博物館的一角,和被大雨留住的我,沈默的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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