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兜故事》:將我童年那個還沒崩壞的世界和香港還來啊
「我而家仲有好多嘢唔明」(翻譯:我現在還有很多東西不明白)我然後隨著升上小學、中學、大學,然後大學畢業,我們都沒有像電影裡的旁白一樣,「等我到大學畢業嗰陣,我諗我乜都會明白曬。」(等我到大學畢業的時候,我想我就什麼都會明白了。)
上一次看《麥兜故事》電影的時候,大概不是幼稚園就是小學時了吧,好像看著道地星期日影院(香港翡翠台以前逢星期日下午播完新聞就會播一部電影,這個「節目」這麽多年都由道地贊助,但我剛剛看翡翠台節目表,已經再沒有道地星期日影院了,原來曾經在Now爆谷台播,然後現在又改為在有線的Hoy TV)。這次再看,其一是太平清醮期間入了長洲看朱芸編的天台二胡演出,沿路看著花牌、包山、吃著麥當勞那幾天長洲限定的素包;在那個當時一個月前看完繩縛表演的天台,聽著二胡和蟬鳴、看著隨風飄揚的冥鏹灰燼、嗅著香燭味,我想起《麥兜故事》了。那在我腦海封塵已久、或許裝在月餅罐裡的記憶。然後我過了幾天,剛好就看到了@左右言她 的兒童節徵文,關於兒童文藝作品。這個話題我是想到《麥兜》系列和《角落生物》系列的(尤其是這兩個IP的電影版)原本想寫一篇文章說完三部電影,可是看畢《麥兜故事》之後思緒和淚水或許不到決提,也如涓涓細流、延綿不斷,大概我後續要寫一系列的文章說一下一直陪伴自己的作品了。
寫這篇文之前,我有找過關於《麥兜故事》的電影分析,但怕影響自己觀看時的感受沒有仔細看。好像,大概說了《麥兜》是那個時代的香港的輓歌,一個用著童趣畫風包裝著的殘酷世界。童年的美好終將逝去,然後我們會發現「蠢沒那麼好笑、肥也沒那麼好笑。」
開首的一段,說著:「你地可能覺得呢間幼稚園好豆泥,但係對於我同我班同學仔來講,呢度係我地最快樂、最美麗嘅樂園」(你們可能覺得這家幼稚園很不體面。但對於我跟我的同學而言,這裡是我們最快樂、最美麗的樂園)是呢,在自己的世界只有家裡、樓下商場和幼稚園、地鐵站、山下、爸爸媽媽的公司的時候,幼稚園真的是一個很美好的地方。上唱遊課、美勞課,還有偶爾會有些生活體驗的活動,弄朱古力復活蛋、弄油麥菜炒飯、弄壽司卷,在幼稚園吃火鍋、燒烤,還有中秋花燈會、聖誕聯歡會、年宵市場,甚至有過時裝表演。那時候自己喜歡跳舞,也有很努力練習和演出。即使中班的時候跌傷了頭、很痛、有點可怕、從鬼門關回來了,那時候的自己因為世界還很小所以覺得還好,美好的世界還沒崩壞(我有看《妙手仁心》知道醫生哥哥姐姐很厲害),我還有過要做老師的夢想。《麥兜故事》裡面最後說,讓我們看了一個沒有夢想、只有很多包的故事。憧憬李麗珊去了拜黎根為師結果學的是搶包山的麥兜,想來,好像真的沒有自己的夢想。他搶包山,是為了媽媽、他很愛他的媽媽、想為媽媽拿金牌,可是搶包山當時就是個沒有競爭對手、沒有比賽、沒有獎牌的運動。電影裡面說著的,就是一些美好(或者實際上殘酷)的童年、然後恍惚一瞬、搶包山落選了特別推薦運動項目、香港申辦亞運失敗,我們沒有親眼看著麥兜成長但是他就在我們面前變了一個佬。但任何一個我們都能從自己的月餅罐翻找回憶、補完《麥兜故事》裡面留白了的、世界是如何從美好間崩壞的過程。
《麥兜故事》中麥兜看了電視的馬爾代夫旅行社廣告就扭計想去馬爾代夫,然後麥太就計劃了偽·馬爾代夫的纜車太平山一日遊,給麥兜最美好的一天(縱然麥兜應該知道那不是馬爾代夫)。我突然想起小時候一個暑假,家人要跟一群親戚一起去廣州探親,說那邊有荔枝樹可以摘荔枝,那時的我雖然很喜歡荔枝可是對於中國有莫名的恐懼和不喜歡,一直在扭計說不想去。然後我開始感到父母在困擾這麽小的小孩不一起去的話是該給哪個鄰居照顧啊,最後他們謊稱我們是去澳洲摘荔枝🤣,我也感覺自己困擾他們夠久了,就答應了一起去,明明知道那不是澳洲。
電影中麥兜準備去「馬爾代夫」的一幕我看到麥兜是1995年出生,而我是1998年生,當時2001年上映的電影因為麥兜本人還沒經歷所以跳過了中小學時期的故事。長大的麥兜,在那個時空、那部作品裡面是一部預言書。殘酷的是我們這一代好像真的長成了那個模樣,沒有很了不起。我跟麥兜一樣,有點肥、雖然多肉不一定大力,但都算是大力。在電影裡看到的、已經拆卸的建築(時代廣場那個鳥籠形的鐘)、已經逝去的風景(還沒興建幕門的地鐵月台)、已經改名的往長洲的船(「民超」號、2000年由油蔴地小輪公司出售給新世界集團,改名為新超),都是我童年時看著、聽過的景色(在我小學第一次去長洲的時候長洲渡輪已經是由新渡輪營運了,雖然那時候還是跟新巴一致的紫白橙綠配色,如今已經變成新渡輪獨立的深藍淺藍配色)。雖然中環還是那個中環,但一切已經不一樣了,皇后碼頭、天星碼頭,在我看著電視直播的時候拆卸,然後新填海區不經不覺已經成為了我習以為常的風景。也許成長就是一種習以為常,不論是將變幻習以為常、還是將痛苦習以為常。現在的我看來,《麥兜故事》真的很沈重、有點灰暗,其實不適宜兒童收看的(好吧其實還是適宜的,只是有點沈重、或許有一點點不雅)也許如今的兒童在我還懵懂的年歲已經能讀懂這種沈重也說不定。可是我知道,電影裡面那個香港已經逝去,然後到了現在,如今的兒童又會十幾二十年後,看著紀錄了這個年代的作品(可能是他們在iPhoneiPad上拍的畫的、或是用AI調教詠唱出來的),感概著那個香港已經逝去、他們眼中的世界不再美好。
這時候,說遠一點,自己突然想起月頭在翻騰三周半(在香港新蒲崗的爵士樂空間)看著十歲的B3Sylvia和她的爸爸B3Johnson演奏電風琴。在演出時她偶爾會流露一種,我覺得十歲不會露出的超齡感和神情,我也幻想到,或許Sylvia十年後演奏的時候也是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和姿態。可是當爸爸介紹了下一首歌是由Sylvia為了她一隻牛牛公仔而作、要她自己跟觀眾介紹的時候,那個「十歲應有的感覺」又回歸了。還有Johnson說雖然Depression這首歌寫了他自己的掙扎和痛苦,Sylvia卻在那邊玩音樂玩得很開心的模樣,都讓我想起「啊她果然還是十歲」,就像我看《日麗》的時候感受到的,女兒在跟爸爸最後一起過的暑假過著的時光。大概她們都知道或是感受到父親的掙扎和痛苦的吧,就像小學四五年級左右的我一樣,看著父親沈重的背影。在那時還理不清世界的殘酷、不懂為何父親看起來如此疲累,到了自己長到那個類近的心境,才會開始了解(好的雖然我是中二左右接觸社運就已經開始了解了)。我們都被活著的無力感壓得喘不過氣來,自己珍惜的事物總是在風中消逝。
或許那隻奪去我們美好回憶的手一直都是長在我們身體上那隻手,又或許那隻手是「那邊的權威」的手。主權移交不經不覺已經26年了。或許世界一直都在土崩瓦解。
「那不是缺陷,是你不再在夢中。」
Deformed because there is no deformity
But saves us from a dream.
--William Butler Yeats · The Phases of the Moon
電影中的麥太,於麥兜而言就像超人一樣的存在。或許小時候,也許到了現在,我媽媽於我而言也還是超人一般,雖然她有勞損。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遺漏想寫的東西,可是既然會成為系列那就待沉澱一下、看完《麥兜菠蘿油王子》再寫吧。
今天,剛好是我媽媽的生日。媽媽,生日快樂。縱然你不會看到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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