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3 day1: 存了我人生複本的人

[day1: 難以定義但對你意義重大的關係]

躺在床上看了她傳來的訊息：近期必須住院、檢查、治療，所以原本約好的兩天後的諮商，必須取消；近期內也可能無法再約了。她叮嚀我：「倘若你的情況急迫，請你一定要幫自己先尋求協助喔！」

她是我的心理師。

多年前，久到忘了什麼時候開始，在我人生低谷時期、連信仰之繩都拉不住墜落之時，她拉了我一把。我忘了第一次坐在她的工作室我到底說了什麼。她開口：「你心裡有很多很多的愛。」

接著，更多的人生如戲，劇情超展開。會讓人想著：「來吧，還有什麼更x的，來吧。」我的難題、交纏著情人的難題，兩個異常相似的靈魂，一起在島的東岸建築起我們的桃花源、我超想拯救那個明明心裡住著一個家暴男孩的情人，但我們都沒有撐住，只是抱著一起沉淪。

原本要一起構築的未來，硬生生拆毀了，他被逐出大學、失去教職；我看著他外表逞強、眼裡是孩子式的驚惶，而我不敢探問難堪的真相--旁人容易以為劇本就那樣。但只有她看出我和他是相似的靈魂，都不想套進社會給的框架裡；只不過我是比較社會化、隱藏得比較好的那個。我好氣，為什麼小千不能像我一樣善於偽裝？

事情急轉直下，我們無法再走下去了。她向我道歉：「我判斷錯了。」

沒關係，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知道我這些無人知曉的秘密。在辦公室會議，主管一句稍重的問句，引來我法停止的眼淚，沒有人知道我正為著另一個男人葬送的前程提前哀悼。

我像是先知，早知道依他個性會衝向懸崖、粉身碎骨；但他無視我所預視的，我既悲哀又孤單。只有她明白，這一切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

晤談時，她從不筆記，但她大腦裡存著我完整的人生副本---那個陰暗的、一碰就掉淚的黑洞，一併儲存 。

幸好有她幫我記得！ ！ 她是我的人生證人，證明一切未曾與人言說的那些那些，都真的發生過。

「被大人擺放在一個尷尬的位子的小孩。」是她對我行為模式的溯源。好像很多事都可以神奇地連到生命的原點。

接著，母親的失能、失智，我遠在天邊而產生的無力感，要不要辭職回家照顧的掙扎，她聆聽、我長出力氣、生出決定。

我們的關係或許越界？「或許你該找人聊聊」裡心理師的心理師對自己的事守得極嚴。我有時偷偷想，我們好像朋友，是不是很符合專業倫理啊？--因為她也會向我揭露她喪父、照顧母親的心情。「我就不是play by book的那種心理師。」她說。我想她也對我放心。

有次，我說到我對老媽的心疼，她竟然哭了。

我超級、超級感動。

後來，母親解脫了。

「為什麼告別式的時候，我都沒有哭？」

「因為你的眼淚，在她還活著的時候，都已經哭完了。」

我的心理師給我安心、給我保證；即時沒有大事，也讓我時時確定我在人生歷程中的方位，是否轉對了方向。

「她很愛你。她人生最好的事情，就是有你這個女兒。」這些話，給我極大的安慰。心理師是如此確定。我覺得溫暖。

她的存在，讓我心安。

我立即回她訊息：「祝福。平安無事。為你禱告。」她學佛，而我是不及格的基督徒。我猜想她正面臨她的危機。應該也有人陪著她渡過--或許也是心理師的心理師？

一、兩天之後，小小恐慌浮現了：沒有她在，沒有了靈魂拐杖，眼前的這個難關，我真的可以嗎？

我還有好多人生叩問沒有答案啊。她說會陪我走過人生秋天、一起老去。這是多麼珍重的承諾。

我等你好起來好。我也會好好的。這次就快要打完怪、過關了，就像你說的「你沒有問題！」一模一樣。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