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日｜張國榮先生六十一歲生日快樂
二零一七的九月十二日。
來台北讀書的第三個星期，放縱自己買了一大束百合花，下午去唱了歌，晚上又吃了一大塊奶油蛋糕。
這些儀式感是我給自己的提醒，然而什麼都比不了，他的歌聲在耳旁響起，他的身影從屏幕里閃過，映入眼底。
和錦鈿提著蛋糕走回寢室的路上，遇見了之前認識的美國小姐姐。小姐姐是華人，但因為在海外長大，所以並不認識張先生。
小姐姐聽說我們因為喜歡的明星過生日而相聚吃蛋糕有些驚訝，於是拉住我們問這問那。「TA是歌手嗎？」「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長得帥不帥哇？」「有沒有照片可以看看？」「哇好好看——他多大了哇？」——小姐姐的室友輕拉了一下小姐姐的衣袖。
「他已經不在了。」
我居然沒有再傷心欲絕，也沒有再避諱談起這件事。
我想我終究還是不能算作張先生情深似海的迷，我從他身上得到很多，卻從未付出過什麼。
我不再稱呼他為偶像了。這樣的關係似乎太過尋常，太過淺薄。
彷彿一個舊友。抑或遠方的燈塔，在暗夜裡在迷蒙中發出星星點點的光芒。
你可能會在忙碌的時候忘記聯繫他。或者在陽光明媚的時候無法明白得分辨出他的光。但是你永遠不會忘記他。在你需要指引時，燈塔在遙遠的地方閃爍著暖黃色的光亮。
下午跟媽媽打電話時，偶然提到今天是張先生的生日。媽媽不覺中發出一聲不屑的笑。
我告訴自己「深愛並不代表理解和共情，而深愛值得被珍惜被回報。」我告訴自己「不要因為可能到來的不理解而放棄說話的權利。」所以，無論看到這篇文章的任何一個長輩對所謂追星的刻板偏見是如何，我都接受以關心為目的的疑問並且願意回應所有善意的好奇心。
你所見到的這個自認為有小小思想和小小驕傲的女孩子，因為在之前二十三年的人生中遇見的人、讀到的書和談過的話被塑造成為了今時今日的我。其中張先生給我的影響，是所有素未謀面的人中，最多的一個。
他教會我愛自己，不把任何人當作自己的依靠。他帶領我拓寬對「愛」認知的界限，教會我包容、微笑和沈默是金。他為我詮釋真正的勇敢，並且指引我在如此現實和效用至上的世界中堅守自己心內的善意。
他被千千萬萬的人們反復懷念、稱贊。
但對每個人來說，他都是獨一無二的。
我不是一個盲目的從眾者，我也不是一個違心的人。
我清楚的知道現時現日來自他的一切所謂指引都來自每個人的內心。我們塑造一個與自己期待值相符的張先生，並且熱愛他，聽從他的指引，而這聲音其實不過是只存在於腦內的所思所想，本質來講也與張生無關。
可是在看過他的一生後，在看過他的訪談與藝術作品中流露的態度後，我們心內的這份塑造又與他息息相關。
每次想到這裡，我都會想起錦鈿跟我講過的一句話：「我們喜歡的人延長並拓寬了我們的生命，同樣的，我們也是他們生命的延續。」那是她朋友在四年前寫給她的，她又講給我聽。我想這種緣分真是神奇，這一切的一切，這猶如生命密碼一般的語句，就這樣在互不相識的人們之間傳遞。
我最近總是喜歡做一些自以為是的思考。我會陷入思緒，也會想把它們講出來。但是我知道，或許這些也都不緊要。再過十年，什麼會留在我的腦海中？
我不知道。但是我再一次自己為是的覺得，張先生，是會一直陪住我的。
在台北的這個九月十二日，是被百合花香擁抱著的日子。
每一次坐在書桌前，百合花的香味隱約地飄到我的面前，內心就湧起一份不由自主的快樂。
這是他最愛的花。
壽星公，再講一次，生日快樂哇。
二零一六年的九月十二日。
我開始瞭解張先生後遇上的第一個生日。
因為去年是六十大壽，所以聲勢搞得很大。上海、香港，我去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我想，如同這段日子一般發著光的記憶，未來或許也不再會有了。
現在想來，這些轟轟烈烈的趕場，就彷彿做夢一樣。
陳奕迅、古巨基都有來唱歌，可是那時的我們毫不在意。天邊的雲彩巧合得出現了代表張先生的形狀，我們回望了一次又一次。
這幾天，群里在發去年今日，我們在香港的大街上奔走的照片。黑漆漆的夜色里，燈光是亮的，我們的眼睛也是亮的。有人抱著捧花。我們的腳步匆匆，眼底卻滿是笑意。我是如此想念入夜的香港，想念那個晚上叮叮車駛過的聲音。我想念和我走在街上的姑娘們，我想念她們的笑容和歌聲。我想念和一群人一起想念張先生的感覺。
時間始終在流淌，時間不會因為你偏愛這段日子而為你停留。
曾經如夢一般的日子已經過了一年，再看回自己一年以前寫過的文字，會不由得羨慕那時如風一般的自己。
如今的我，更平和也更理性。
坐在百合花前，我回想起了一年前在璇兒家蔓延了一整晚香氣的百合花。
那香氣穿越一整年的時光，在此時此刻依然被我清晰的銘記。
因為這味道，我記得璇兒的閣樓上陽光的顏色，我記得她家裡地板的溫度，我記得棉被的觸感，記得我和璇兒、格格吹滅蠟燭後幾縷煙飄上去的畫面。還有她暖黃色的壁燈，以及音響中放過的歌。
有些時刻永遠不會消散。
它們只會在腦海中被不停美化，直到最後的最後，記憶中的那段日子被鑲上金邊，直到你每一次回憶彼時彼刻都覺得溫暖。
去奔赴與張先生的約會的那個九月十二日，是被記憶變成金黃色的日子。
一九五六年的九月十二日。
我們的小王子降生於世上。
未來還有更多的九月十二日。
你會陪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