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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回顾:协议制度化 + 数字税收 = 虚拟城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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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ftware is eating up the world

赛博世界的“大宪章”

区块链与“乌有乡”幻想

社会契约下的治理正当性

悖论:恰烂钱 vs 用爱发电

区块链税制的可能性

虚拟城邦何以实现

反乌托邦的预示

问答


主持人:

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大家参加706湾区「技术的社会面」线上沙龙,这是线上沙龙第4期节目——“协议制度化+数字税收=虚拟城邦?”。我是本场活动的主持人姚翔。

706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最早开始于北京五道口的一个可以打地铺的图书馆,自2011年创立之初,便吸引了无数乐群且开放的青年人,我们在这里聚集、住宿,探讨文史哲宗艺,探索生活的更多可能性。欢迎大家关注「706青年空间」微信公众号看推文了解706的调性,也欢迎感兴趣的小伙伴加入706的策划和运营团队,让有趣的谈话发生。

知识分子的真正陷阱是什么?”哈耶克认为,是沦入过度专业化与技术化的状态,从而失去了对更广阔世界的好奇心。

本期706湾区分舵试图和大家探讨「技术的社会面」,从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科学技术出发,我们希望和大家探讨它背后的更多面向。在前面几期的沙龙活动中,我们讨论了“第三次金融革命 - DeFi”,“从抽水马桶到人工智能”等话题。技术让金融更加开放,让机器可以模拟人类并提供更便捷的生活。那么技术能否帮助我们重构社会的组织和治理呢?

2014年一个叫做以太坊的项目发起了公开募资,最终获得约1800万美元的款项,在当时,很多人觉得这是一次骗局,而6年后的今天,以太坊的市值已经超过了180亿美元,是当时募资的1000倍。不仅如此,围绕着以太坊产生了大量的应用,比如在之前讲座中曹寅老师分享的“第三次金融革命 - DeFi”,人们目前大部分的DeFi项目都是基于以太坊开发的。包括我现在所从事的项目MYKEY在内,以太坊为各类应用提供了良好的技术平台和社区支持。在这儿插播一条自我介绍,我是MYKEY Lab的研究总监,主要从事区块链相关的研究工作。

言归正传,以太坊社区为什么发展的如此迅速呢?它是如何保证可持续发展的呢?那它的资金从哪里来,又是如何吸引到这么多杰出的人才为其做出贡献的呢?

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了谭天,来进行有关协议制度化、数字税收、虚拟城邦的主题分享。简单介绍一下谭天,他是加密孵化社区Ourea Group的创始人,Ourea Group旗下的无涯社区是建立在区块链自由和秩序精神上的一个生态社区,组织了区块链线上活动“价值探索”40余期。此外,他还是Fastpay CMO, DFINITY互联网计算机推广大使,meme DAO成员,并且是一个业余乐队的乐手。在今天的分享环节中,谭天会介绍区块链技术是如何带来信任, 且为网络空间社会的治理提供新的工具和模式。谭天的分享大约会持续一小时,在此期间大家如果有任何问题,欢迎在微信群里提问,随后我会和谭天以对谈的形式交流并回答大家感兴趣的话题。欢迎大家与我们交流,有请谭天。

谭天:

大家好,本期我来分享的是我们如何在一个网络空间里通过一些新的更激进的技术来实现一个乌托邦或一个虚拟城邦。在过去这一切只是我们的想象,从公社开始,到自由软件运动再到开源软件运动。因为过去的技术有很多限制,有很多想实现的东西没有基础去实现它,而现在区块链的出现给这些东西一个共同基础,我们现在甚至可以完成对这个乌托邦的详细设计。所以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这也是我们本期分享的主题。

Software is eating up the world

占领华尔街的示威者,举着“我们是大多数”的标语

首先我想讲一下软件对我们产生的影响。2011年,全世界都还没有走出金融危机的阴影,示威者还在各大城市的金融中心静坐,资本世界一片愁云惨淡。但是与此同时,互联网的增长却非常引人注目,同年8月10号,苹果的市值创下历史新高,它超过了美孚等一票石油公司和各大银行成为世界上市值最高的企业。

苹果首次成为世市值最高的企业:“新的互联网泡沫已经到来”

但是,因为互联网公司普遍市盈率表现很差,当时就有很多人认为,新一轮的互联网泡沫已经到来。 这时候,互联网早期的一个推广者、创建过网景浏览器、著名的互联网扛旗者和投资家马克·安德森华尔街日报上发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软件正在吞噬一切》。他说,人们只是看到浮在表面的一层市盈率,其实软件的价值在更深的层次,软件对社会生产的方方面面已经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影响,它在加速瓦解所有的行业, 甚至替代部分的政府职能

而现实的确是按照他的预言发展的。2019年世界市值前十的企业里面有7家都是软件公司,越来越多的大企业和行业都开始依赖软件运行来提供一些在线的服务。甚至他还没预料到的是,“赢者通吃”让互联网巨头可以涉及任意产业,通过数据与用户关系的绑定,不停地榨取利润,从社交到放网贷,从游戏到养猪——只要你用了他的东西,被绑定了用户关系,你就别想从他的商圈里出来。

这些软件公司的确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形成了非常实质性的垄断,而这些软件,它们不仅承载着我们市场化的公共事业,还在不断地改变我们工作、娱乐和交往的方式,完成对社会潜移默化的一个赛博改造,而这些代码和逻辑都在催化或者变成这个新的赛博世界里的制度。

过去的制度已经和互联网软件创造的赛博世界有很多的冲突,很多不适配的地方,就连我们的生产力、生产资料、生产关系都改变了很多,出现了很多独特的变化;比如数据作为生产资料甚至实现了转移成本几乎为零的特性,而这是过去做这套理论的人无法想象的。在这个非常注重数据处理能力的社会里面,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软件来自动执行各种社会制度,把各种治理问题变成一些参数的修改或者一些逻辑的自动运行?

又比如说社交平台,其实它已经汇聚了非常多的人类注意力,我们不仅看到了推特治国,总统在推特上亲自喊单,甚至还出现了剑桥分析公司通过社交媒体影响选举的事情,而这种事是不是允许发生?像这样基于企业所有的软件,我们能不能把它看作一个公共空间?言论自由和各种中立性在这里面有效吗?

这些问题显得非常宏大,这就促使我们去设计一套隐私保护、语义感知的系统来保护言论自由,或者说进行监管和治理。

再比如说像Uber、美团外卖这类O2O平台软件,它的撮合软件其实正在持续地产生一种弱契约性的非正式劳务关系。又比如像抖音快手,大家在娱乐的时候其实就在为企业创造了很多值钱的数据,这甚至重新定义了工作的意义,你不知道你看视频的时候是在的娱乐,还是在给他们工作。有时候这些问题,我们可以做得比较细致,做成一些参数的东西,比如说外卖小哥,他的养老金社保该怎么算?我们能不能在订单撮合的软件里面写一行代码,让每一笔外卖的佣金都有一部分能划到他的养老基金里,再来设计分多少、放大多少倍、选择多少收益率的金融产品这些参数,甚至对于不同的劳务关系我们可以进行不同的调整。

赛博世界的“大宪章”

现在我们就站在了一个给赛博世界建立宪章的时刻,我们该怎么平衡自由和控制,怎么重新在网络上建立信任,怎么抵抗数字鸿沟进行正义的再分配,以及怎么通过其他的手段来要求新的道德素养,这都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在《黑客帝国》里面母体和锡安是两个世界,但我觉得赛博社会和现实社会是分不开的,软件可以产生和催化制度,制度也能编码成软件,现代民族国家治理的各种能力,也都能通过软件化来进行升级。我们看到我们身边到处都是摄像头、WiFi探针、电子围栏这些硬件,但其实后台像“灵鲲”这样的网络舆情处理系统才是最关键的。

这其实是把社会分成很多个区域,你的权限能决定你做什么,去什么地方,做什么样的事会让你失去什么权限。比如我如果现在去一趟武汉,虽然它已经解封了,但我的健康码可能就会变红,然后公共交通服务就不对我提供了。所以可以让程序去处理数据等等,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像AI法官在线办案这样的服务。

互联网对中国来说是个非常纯粹的外来物种,但是我们发展的是最暴力的也是最快的,把制度写成代码,使其自动运行,我们做的也是最积极的。所以,怎么建立制度,怎么治理,怎么才能做到更好的维护社会的公义,还要有人文关怀,这就是当务之急,我们现在差不多刚刚踩在“赛博社会的宪章时刻”上。

我们将在网络中创造一种心灵的文明。但愿她将比你们的政府此前所创造的世界更加人道和公正。 ——约翰·P. 巴洛《赛博空间独立宣言》1996年2月8日

区块链与“乌有乡”幻想

从发明互联网开始,大家就在幻想一个闪闪发光的乌有乡,在1996年发布的《赛博空间独立宣言》里写道:“我们将在网络中创造一种心灵的文明。但愿她将比你们的政府此前所创造的世界更加人道和公正。”过去的确有很多这样的尝试,从自由软件运动到开源运动,包括最早期的密码朋克运动,他们写的代码都是公开可验证的,但是代码的维护和开发大家都是用爱发电,不可持续。有些互联网巨头尝试搞电子货币,但这些东西都很难成功而且阻力非常大,因为一直缺少了两个东西,一个是合理公正的治理体系,你怎么让大家相信你、认可你,另一个是能维持组织长存的能力。这就是我们本次分享的主题。

我们先讲第一个:合理公正的治理体系。对于上面两个问题,区块链也尝试给出了一些解决方案,比如说通过一个没有中心控制、自动运行的代码和协议,我们把它变成一个制度,一个合理公正的治理体系。为了维护治理体系的运行,为了维护这个代码,如修复bug等,我们要通过数字税收来收钱,用来维持这些公共物品。这两点给了我们很多可能性,是我们建立虚拟城邦的基础,这就是我本次分享的主线。

但是有个很尴尬的事,就是我们想在赛博社会里面建立这样一套体系,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赛博空间里很普遍的在使用加密和匿名技术,这使得我们整个网络中的每个个体都很难被找到。为了防止窥探与监控,赛博世界更倾向于使用加密和匿名的技术,因为加密在数学上的不可逆性,于是国家机器——或者说外部权威在这里就失效了。但是在这种匿名的情况下,我们又看到了很多黑产,很多不负责任的事情。我们当然不喜欢1984式冰冷的监控社会,但是要在赛博社会里保护个体,我们网络也不能崩溃到弱肉强食的地步,所以我们需要公正合理的制度和保障制度的能力。

那么怎么实现合理公正的治理呢?

我们上面讲到软件,但是软件有缺陷,它还不足以变成社会制度。比如有固定主体的一个应用服务,它是没有一个合理公正的治理体系的,所以不足以作为社会制度。这些软件,很显然它是为特定群体牟利的,为股东赚钱给大家发工资,来实现组织存续,这种情况下治理都是以最大收益为导向的,这就和市场化公共事务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这些软件和服务可以不对公众负责,存在很大的道德风险,所以我们经常依赖政府立法要求他负责任;然后另一个角度,软件系统的搭建其实可以看成一个制度的建立,而集中化的设计刚开始看起来是很高效的,但是伴随着数据的集中,就有了权力的集中,并依赖于对其中心主体的信任,所以当这个系统越来越大,这个技术越来越发展,我们收集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个权力被滥用的可能性就不断增加,用信任用数据来换取资金,这种事是普遍存在的。

就比如软件公司,它可以把你的个人数据卖掉,这让中心的信任成本随着范围和技术发展的增加而不断增加。我不信任你就不会想去遵守你代码写好的规则。比如滴滴,由于其营利性质,他不想像政府一样合理公正,但实际上他垄断了公共事务,让我们选择变得更少了。但如果说他写代码来限制女性打车的能力,那我们是不是认为这是合理公正的呢?当然不会。

所以互联网提供的公共服务都离不开政府这种外部权威的监管,比如政府立法来管理社会和市场等。软件公司通过垄断来提供公共服务的行为必然会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被政府收公,要么被罚到破产。

但其实政府来搞中心管理同样存在我们上面说的中心的信任成本的不断增加的问题,也会存在合理性和公正性的质疑,所以我们需要的新规则是什么样的呢?首先系统里面不能再有中心的国王,不能让特权说了算,我说就不算;二是这些社会规则大家都应该可以理解,可以验证,我能清楚的知道我做了什么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三是我们不强迫大家加入这个网络,但是一旦加入,都必须遵守这个契约和协议。恰好,计算机协议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我们过去常说的协议是TCP/IP这类的,还有P2P这样的通信协议,这些协议都有下面三个特点来对应上面三个特征:第一个是它是公开可验证的,一般任何人都可以读它的代码。第二个是所有计算机包括人都可以理解它。我们知道A出现之后,系统就会运行B。我们对每个结果都会有心理预知。第三个是运行协议的人必须遵守协议的规定。所以我们可以把协议看作计算机之间的一种完全契约,这可以做实现服务和应用的一些基础。

我们前面讲到计算机之间的协议,首先是各种通信协议,它让数据传输变得非常可信,所以说我们现在有了互联网,然后有了比特币的出现。它通过一个叫做共识算法的过程,让谁都有权利记录数据,也让谁都有权利检查这个账记得对不对,这就使得一种虚拟网络中的货币价值交换成为了可能。有了钱这个经济基础,通过比特币就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加密货币,这是第一个可信任货币的起源。

随着这个技术发展,2014年出现了以太坊,以太坊允许大家都去运算各种逻辑,也能互相检查这个逻辑是否正确,所以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能把这些逻辑写在代码里面,就有很多很多台计算机帮你运算。因为大家都互相检查,所以想在逻辑上作假是很难的,这就让运算能力变得非常可信,而且因为系统里面都是计算机,它是严格按照程序逻辑运行的,它很安全,比如如果你把逻辑都写好放到网上去了,该什么时候交钱你都得交钱,你就没法抵赖了。

所以任何时候不管是谁写的合同,我们都能预料到代码在不同情况下触发的情况,这就具备了分布式执行运算的能力,也就是说我们执行契约的能力——不存在一个更高权限的计算机来统一管理,也不存在暴力执行什么的。所以说这就给了我们建立各种契约的基础,我们可以通过在基于上一层叠加之后近似地实现一个社会契约。

所以通过上述三个过程,其实网络社会就变成了这样:网络社会的主体是计算机,计算机它代表了每一个人,每个人都可以控制一台或者多台计算机,然后它代表个人,在计算机之间建立一个通过各种协议建立各种契约,最终形成一个相对中立的计算机联邦。这其实就是网络中新的权威,联邦是大家让渡的权力的集合,来保证企业的运行和各种的权益,各种公共服务。

以太坊这种可信的计算能力,就让上面说的软件变成开放分布式运行的一个协议,在多台计算机之间建立契约,基础到货币的流通,详细到每一笔生意的赔偿款,这些合约最终将一层层叠加重叠出完整的赛博社会契约,来维系赛博社会的运行。比如我们先有自动执行的合约,然后又产生了身份的协议,然后金融抵押的各种协议,这些协议有机组合,形成了新的服务和协议,这也就是上一期曹寅老师在去中心金融里面讲的“协议的乐高”——就是像搭积木一样把它搭起来。

我们知道社会规则的重要表现形式包括法律、章程、约定、惯例和习俗,他们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难题,就是普遍存在语义模糊和执行困难。文字很难说清楚到底要干什么,所以必须需要一个外部的裁判来保证合约的运行和有效性,可能还要涉及到暴力执行的暴力机关。区块链的协议其实已经依靠代码实现了高度的准确性,我们把一个合约用代码写好之后,可执行性对计算机来说一定是可读的,只要我们结成了智能契约并把它交予计算机联邦运行,我们除了遵守以外没有别的选择,这可以取代现实社会中很困难的缔约的工作,这也大大提高了契约的完全性,我们不需要第三方机构,甚至不需要暴力机构。

所以,一个公共的人人都能签订契约的账本,与通过计算验证来自动执行的智能合约,其实提供了一个高度可信的治理机制,防止人们通过欺诈和伪造的手段来腐蚀系统,并且把个人从过去冰冷的体制,冰冷的中心化,权威的控制力中解放出来,我们可以把以前外包给政府、外包给机构巨头公司的那些公共物品,比如货币、法律市场、社交网络,通通变成协议的形式来运行。

社会契约下的治理正当性

我们之前讲了,赛博社会里面构建公正社会的尝试一直缺少两个东西,一个是合理公正的治理体系,一个是能维持组织长存的能力。恰巧区块链就在网络中,在网络社会中提供了这么一种治理的合理性和公正性。

这个其实和社会契约理论提供的理由有非常明显的相似性。我分三个点来说:

首先是区块链系统,是为了处理类似于社会契约理论描述的“自然状态”而建立的。社会契约理论都是假定在一个没有政治权威并且大家都暴力而且自私的“自然状态”下的基础上的,通过理性的论证证明了合法政府存在的正当性;区块链系统也是针对一种类似于“自然状态”的“前区块链社会”的一种形态来构建的。这里“不利于人类生存的种种障碍”就可以看作中心主权普遍存在的滥用权力和权力寻租下对个体的伤害。比如说没收你的账户、禁止你和谁交易;再比如美国政府和主要机构2010年封锁了给维基解密支付的渠道,这种情况下我们用比特币来给维基解密捐款就是比较合理的。

“2009年1月3号财政大臣即将对银行实施第二轮救助。”这其实就是写在比特币创世区块链中的一句话,这预示着资本主义社会下国家叙事的解体,金融危机是必然的,所以为了解决金融危机,国家成为了资本代理人,亲自参与生产,成为了利益争夺者,最后就威胁到了自身的合法性和合理性。所以区块链治理的正当性,可能源自这种不如人意、有待改善的情况,区块链系统的确能对其进行改善,我们前面也看到了,相对于集中化权威的信任成本会随着寻租擅用的增加的可能性而不断增加,区块链这种分布式的权力,它的成本往往会因为技术的进步而逐渐下降,加入的人越多,这个系统越可信。

其次区块链系统的设计,特别是利用激励创造博弈来维持系统运行的思路,很符合社会契约论的描述,以及消极的人性假设和社会的交互方式。霍布斯在关于国家的正当性的讨论中是从人性负面的假设出发的,即假设大家都是自私自利并且会潜在腐败的。所以他认为比较可行并且比较好运行的方式就是将社会的交互方式降格成博弈的问题,其自然状态的核心就是所有人都要面对高度不确定性,即我们不能相信别人会遵守规则,所以大家很难在某些问题上达成一致。

这就导致了“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争”这种现象的持续可能性,而我们寻求自我的过程,包括追求幸福的本性都将无法实现,这给政府的存在提供了理由。而区块链也是通过这么一种成本和收益的计算,从而构建了一个正和博弈的局面。这就是社会互动的基础,而且它可以通过激励的手段来正确地预测大家未来会做什么事,从而在这个网络社会里面有效且正向地推动一个社会的互动。

区块链是基于自身的技术中立性来满足平等需求的。罗尔斯通过将缔约个体孤立地放置在一个想象中的“无知之幕”的 背后,从而形成一种假设平等的原初地位。在这种原初状态下,孤立的人同意放弃一些个人权利并将其让渡给一个超个人的政府。区块链,它在技术结构上是无法基于身份对参与者进行歧视的。即允许任何人无准入地参与治理,这就形成了一种中立的无知之幕。区块链治理还可以借助这种技术的中立性来获得一种正当性。

区块链通过分布式自治组织的模式全自动地建立并且修正规则,而很多的规则是一种私人秩序。但社会秩序论讲到私人秩序与公共秩序都可以看作一种社会契约。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一种策略的均衡配置,甚至后面也出现了一种超越民主的,能有效解决分歧的一些尝试。区块链实现了一种超越民主且更多元化的系统优越性。传统组织中容易出现的多数暴政、少数恐怖,在区块链里面比较难以发生,毕竟它是一个比较自由开放的组织。

所以说我们从上面也能看到区块链作为治理技术的一个优越性:首先它的契约都是机器可读的,因此降低了契约不完全性,包括它涉及到的很多交易的成本,就是我们所说的去信任。第二个就是这些足够完全的契约,其实很大程度上消除了机会主义,包括道德风险和反向选择的问题,甚至为了防范机会主义的出现,很多层级组织我们都可以消灭掉,把它变成一个非常公平的系统。

悖论:恰烂钱 vs 用爱发电

上面我们论证了区块链协议来充当社会制度的正当性支持,但这其实只解决了上面说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所说的正当性的问题。即使这些制度都是通过代码执行,但是也必须有人贡献出算力,让计算机运行代码。所以实施权力是要花钱的,特别是这些统一实施的权力。但如果制度无法被实施,那么它就是个空谈,徒有其名。

其实在区块链之前的自由软件和开源软件运动里面,组织的可持续性,即我们怎样花钱来实施这些制度,它一直是个很大的问题。之前比尔盖茨写过一封信给所有个人电脑爱好者,他说:“如果分文无获,谁会从事专业的软件开发?”这就很生动地说明了这个问题,显然我们的确观察到在开源运动里面有很多的技术极客,他们的付出完全就是“用爱发电”,单纯地怀着社会理想或者博爱的精神、乐于无私奉献,他们完全不计报酬,比如说Linux。

但其实这个还算好,要知道在Github上开源项目的数量已经有几万个了,程序员其实付出了大量劳动,但是大部分项目都没有人维护,而且因为没有人维护,所以大家也都不敢用。甚至有些非常有名的东西,就比如OpenSSL这个协议,它是一个加密的通信协议,大概有超过4000万台服务器在使用它。但是你能想象吗,价值如此之高的一个协议,它的开发者、维护者一年只能收到2000美元的捐助,甚至连最基本的一个程序员的工资都付不起,更不要说要谁来维护它的安全性。

果然后面就出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安全事故,叫作“心血漏洞”,这威胁到了数百亿互联网服务的安全。就算出现了这种情况大家不得不去捐款,其实最后真的也很少,而且并没有人认识到这个东西以及它的重要性。所以说没有钱和激励,它必然会出现一个动机性危机,最终这样的治理将会因为无法维持而宣告失败。

同时在另一个角度上,没有可持续的输入,缺少我们所说的数字税收的这么一个能力就导致我们现在的互联网,只能盲目地追求垄断,只能通过投喂广告赚钱。

其实在马克•安德森做网景浏览器之前是没有人知道互联网是怎么使用的。最早的互联网只允许那些“军工学联合体”作为一个特权去使用,你只要敢在上面做任何的商业,你就会直接被踢出去。后来去中心化的通信协议让互联网变得比较中立,我们也不排除、不排斥其它的行为,商业活动都能做了,但是这个实践还是很难的。马克•安德森做他的浏览器的时候就尝试在浏览器上内嵌一个购买按钮,只要点了这按钮,我们就可以在网上付钱、在网上买东西。这个事当时他折腾了非常久,但是因为那个时候太早了,区块链还没有发明出来,所以网络上这个双花问题,即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的钱是可信的,还没人能解决。而当时连个像样的信用卡服务都没有,所以这个事情就失败了。

从最开始,互联网就没有给大家花钱的能力。但是正如我所说的,它必须有钱来得维护你的运行,所以最后的选项可能就是卖广告赚钱了。因此虽然互联网它发展了三、四十年,我们有了支付宝,有了各种O2O平台并且都很发达了,但是最赚钱、最本质的还是卖广告,从罗老师直播卖小米手机就能看出来。

如果卖广告,那么越精准就越好,所以互联网公司就得收集你的数据,还得偷偷看你每天查些什么,每天聊些什么东西。为了促使你成交,互联网公司在加广告时会希望你越焦虑越好,因此才会想办法用各种标题党博眼球来大搞反向选择。现在互联网让我们觉得很恶心的地方80% 、90%都是因为最早的时候是无法给大家提供一个可持续性的收入的来源,所以说我们的社交网络,这些公共品,他总得“恰饭”,总得“恰烂钱” —— 卖广告,所以这也可以算作是一种互联网的原罪。


区块链税制的可能性

就算你设计一个非常完美的组织架构,还是会因为大家有搭便车这种不劳而获的思想,然后开源运动几乎很难维持下去,最终出现各种的动机危机。所以为了维持它的发展,你只能变成“恰烂钱”寻租的这种互联网企业。

那么就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怎么能通过区块链来解决这个问题?答案就是通过区块链收税,从而提供给这个组织长存的能力。

首先做区块链的时候,我们其实写了这么多规则,但是大家都必须把自己的计算机贡献出来,来运行它,这样它才有价值。这样计算机组成了一个联邦,其实就是我们的公共品,来给大家提供保障和权利。所以通过什么样的形式让它运行下去?即如果是要给钱的话,我们怎么把这个钱收上来?


我们想到比特币,它是第一个区块链,它让大家能竞争记账,实现了一个去中心化的货币的发行。其实只要掌握了这种发行货币的权力,收税就比较简单了。我们可以收铸币税,我们可以有预料地根据程序写好的一个数目来增发货币,然后让那些提供公共服务的人享受到这个铸币税。我们把这些钱奖励给他们,让他们提供公共服务的奖励变成唯一的增发货币的形式,即可以通过收铸币税来维护它的运行,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区块链的激励。现在区块链给了我们很多的东西,它通过激励实现了货币,也提供了一个通过各种智能运行的代码,让你的更多的行为也能进行收税,从而来维持公共物品的发展。而这个系统已经稳定的运行了十多年了,所以还是比较可信的。

我这里总结了几种收税的形式:首先大家为什么愿意把算力贡献出来给你这个系统运行,为什么愿意把计算机给出来。


其实这是一个挖矿激励的问题,就是每次大家把算力贡献出来,然后帮大家记账,其实系统都会生成一定的加密货币来奖励给这些人,这是唯一的一种货币发行的通道。即别人想来使用你这个网络、使用你的公共物品、调动资源,他就必须找你来购买这些加密货币。这个激励就是说,提供算力的那些人,他在向整个网络收铸币税,然后让这个系统能够持续地运行。这个东西都是在协议里面写好的,你只有同意了,你才会愿意加入进来,在你的电脑上运行这个协议,但是你运行了你就得遵守,所以这个收税固然是比较简单的。

第二个就是我们有了以太坊以及它的智能合约的能力,即更多的税收形式就出现了。我们也能通过这么一个在合约里面投票或者以其它的形式来让大众决定这个这些钱用在哪些公共物品上面、这些税怎么用。比如很多的公共网络需要升级,需要加更多更好的功能,但是没有钱就没有人愿意开发,所以你在每次使用网络资源的时候都需要交你的行为手续费,然后他们又在代码里面把这些手续费抽一定比例交给一个基金会,然后让基金会把这些钱分给些开发网络的人、让网络变得更好的人。至于怎么分配,之前因为好操作就使用了一些中心的手段,就和自由软件时那些基金会是一样的。但是现在慢慢出现了一种去中心化的分配方式,比如大家投票,然后按比例放大你的投票,从而帮助分配税收。

第三个就是说我有一些东西,它是私人的秩序,但是它也成了公共的物品,大家都在使用它。这个时候其实就有了另一种收税,也是通过智能合约实现,即我给你一个公共服务,你每次调用,我都可以和你抽一部分成。这样的话它就有了一个底层的智能合约,它可以是另一个智能合约的基础,而它上面的那个应用如果赚了钱的话,就可以抽一部分税给下面底层的基础。在互联网时代,你不知道很多的基础有什么用,它不赚钱。你去跟那些投资投资公司说,它肯定是不赚钱的。但是在区块链上面,这些很底层的协议,其实它都能赚钱。但还是有一个很重大的区别,因为在传统里面,这种给你私人服务的收税也很普遍了。比如说苹果要收30%的应用的税,所有上面的Labor都要给它交钱,但其实它是非常中心化的。在这里我们可以通过投票来决定收税比例。如果你不愿意投票,那么就通过一种市场选择,大家通过最大利益的策略的选择来将私人秩序慢慢地变得公正可信。我们可以看到,我们不仅可以发行各种加密货币来量化协议价值,而智能合约也可以自动运行,它也能将用户行为和加密货币的价值的再分配绑定在一起。即你使用了别人的协议,它就把这些利益抽给别人,这就相对公正地执行了这些协议价值的公正分配。


征税不仅是为了维持公共物品,同时也起到了平衡收入的功能,这里我们就不得不讲到哈伯格税。它能有效地抑制资本垄断,矫正富者愈富的马太效应,实现正义的再分配的过程。

它包含两点,第一点,一个公民可以评估一个公共物品的价值是多少,然后我们基于这个价值向他收税。但是他给这个公共品交税之后,这个物品并不是完全属于他的,而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出更高的价格,把这个东西从他手里买过来,他无法拒绝,因为这是强制执行的。


这就促使我们在管理这些财产的时候,可以设定一个非常正确的价格,否则随时可能被别人买走。如果价格设置得太低,就会被买走;如果设置得太高,因为我要不停地交税,我可能就会很亏。最后因为这样一个税的存在,就实现了开矿的人和开出租车的司机大家赚得都差不多。通过这种形式来拍卖一个公共资源,这个在区块链上也有实现,即有一个公共广告牌,就是通过这个哈伯格税的形式来卖他的广告牌。

虚拟城邦何以实现

上面讲到的这些都是如何构建一个公正的治理体系以及如何来维持这个体系。所以最后给了我们一个实现这个虚拟城邦的可能。这的确是一个信任更重要然后暴力更不重要的精神的新文明。因为区块链的治理能力,它让上面的这些内容都变成了可能。只是利用算法,我们能数千倍于物理世界,数千倍于历史演化的速度来将这些制度进行竞争与演化。

牛顿写过一本书,《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其实在区块链上实现赛博社会的构想里,它可以看作是社会哲学的一个数学原理,它的底层是数学,中间层就是写成代码的各种法律以及各种制度,而最上层就是经济行为,即每个人的选择与每个人的博弈。所以怎么演化,怎么进步,我们都可以得到一定的数学逻辑。无关于意识形态,我们各种技术的叠加与迭代可能最终实现社会制度的自动自洽的升级。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在虚拟城邦里的新生活可能就是为彼此服务,为彼此娱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给各种制度和规则投票,从而帮助积累共识。这可能就是大多数人类的全部工作了。正是因为有这个技术,使我们可以实现过去因为成本过高而无法在现实生活中进行的社会实验。在区块链这个平台上面,我们可以做很多这样的实验,让它们之间进行演化和竞争,因为大家加入不同的制度是相对自由的,这也是现在的人第一次有机会来自己选择这些东西。

这里就要讲到DAO,它是一个去中心化的,没有中心领导的,然后由算法的统一管理配置的一个自洽的网络空间中的虚拟组织。这其实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办法针对某项事业,以一种不需要信任而且相对匿名的方式来形成合作,作出集体决策。这种情况下人们是更愿意为自己工作的,或者以合伙人的形式来自由组织,从事自己感兴趣的事业,并且被平等的对待。因为它无法基于你的身份歧视,并且合理地按劳分配,因为按劳分配都是通过投票、通过已经写好的代码来实现的。有了这么一个组织,我们很多的事都可以做了,我们这个赛博社会的分工体系将不再像金字塔的结构,而是进化成完全扁平化的状态。很多层级组织便可以去掉了。

数字税收带来的一个最大的激励,可能会让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居民以自我雇佣或者合伙人的形式形成组织。他们可以在这个协同工作中扮演任何的角色:领导者,执行者,计划者,协助者等。任何人之间都是被平等对待,并不会因为身份的不同而导致收入的差异。每个人都能获得最大尊重,他也就能给这个事业贡献出更多的创造力和激情。

我们可以想象未来的加密社会,它能组成一个虚拟的国家或城邦。这个国家,它并没有疆界,它完全生存在这个互联网网络之中,盘旋在所有地表主权国家的上空。甚至有一天,这个城邦的规模会成为世界上第一大经济体。那时它将成为世界上的各种制度、所有乌托邦理想的大集合,来实现全人类的一个自治的协作。在物质极大丰富的同时,我们在精神无限的基础上实现一个世界大同。

加密这种新的经济社会组织将成为一个巨大的关于信息和价值的信任网络。正如我们所讲,它把契约变得非常完善。财富的创造将更多依赖于人们创造天赋的碰撞和即性地发挥,而非重复性的劳作和不可违抗的任务,因此每个人都会获得无限的选择自由度和空余时间。以上这一切都将使去中心化世界产生无比的优越性,不论从文化上还是经济上都更具吸引力和竞争力。 这样的技术带来的更多的是一种基础,而上层其实还是人们基于经济的各种博弈,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是自动运行并且相对公正的,所以我们能以软件的速度来进各种实验。

我们可以做很多现实世界中里面无法做的、很激进的尝试。这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大家通过编程来改进民主。这其中有很多的尝试,比如二次投票、流民主。其中流民主包括预测政策、预测市场等尝试。

民主分为直接民主和流动性民主,其中直接民主自古就有,它比较纯粹,但是受限于选民的知识水平和政治素养。所以会出现在资本主义中人们不想投票或者乱投票等动机危机,导致大家不关心政治或者一不小心就成为了民粹,选出一个希特勒。代理民主虽然效率高更专业,但是代表很容易脱离群众,而区块链一直质疑的就是这种代理权威。而流动民主就是一个折中的过程。对于一个提案,你可以将票委托给别人,让他帮你投票。当然,你也可以直接自己参与投票。这个委托也可以有很多层。这其实同时保存了民主的纯粹和真实性,也提高了投票率、专业度。这个系统早在1884年《激进民主》这本书中就有所提及,但是现实社会中是没有人这么用的,因为这个成本太高了。想要做这样的一个流民主,你就必须每天每个时刻都去统计这些票是怎么投的,统计这些委托关系。而在现实社会,这个成本太大了,不可能实现。但是区块链是个信息系统,在这上面做就非常简单了。

对于流动民主其实还有一个很好玩的事情。我是DFINITY的爱好者,他们在流民主的设计里做了一些很有趣的改动,它把民主化的 AI 加入到了治理体系中,同时这里的投票过程是隐私的,因为投票都是通过计算机节点进行的,作为投票人,你并不知对方是真人还是计算机。这有什么好处呢?就是一些非常专业的、正常人很难参与的投票的决策,比如说调整一个经济参数、一个比例,这个是大部分人都基本无法参与的,这个时候加入AI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我们有过去的参数,有过去的市场波动,有过去的关系,这些在AI里面写的比较清晰,所以在这个提案出现的时候,这些AI程序可以在短时间内对这些角色进行评估,而且这些AI之间都是有博弈的,所以这能实现一种经济学家梦寐以求的动态宏观调控,也大大提高了民主的效率。

反乌托邦的预示

我们之前讲了(区块链协议)怎么好,怎么变成一个乌托邦,它的确有很多好处,消除了机会成本,让大范围的去信任合作变成了可能,很大意义上消灭了层级组织,但其实它还有很多的问题。

首先区块链和去中心化的的智能合约的确为在网络世界里面实现数据自由提供很大的可能, 但是资本和旧权威同样可以用类似的体系进行监控和操纵,进而侵犯个人权利和自由。相信大家如果关注的话,肯定看到不少这样的文章,各种主权区块链、国家的央行数字货币、各种区块链政务系统,这的确能尽可能地消除腐败,甚至如果收税、货币、拨款、再分配都上链,可以去掉很多中间的官僚,让这个反应非常迅速,但其实这些设计都要求区块链对政府来说、对旧权威来说,它是可控制的、是可信的,即可以开后门,在有些时候可以拉一把手刹,把记账出块的权力只给到了特定的政府机关,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可控区块链、主权区块链。

但是区块链的核心思想是:只有通过权力下放——一个去中心化的词,才能尽可能地消灭腐败和寻租,反过来用究竟能不能实现这个目的,我是保持怀疑的。所以区块链可能被利用,发展出一种1984式的反乌托邦的监控的社会。

比如说过去我们都用现金,现金是匿名的,不管这个钱从哪来,只要不是假币,验一下就能用,它是一个非常好的一个保护隐私的交易的东西。但是在区块链上,现在很多国家都在做央行数字货币,央行数字货币每笔交易都在链上,大家是可以查的或者说政府是可以查的,它就可以尽可能地监控和审查所有公民的交易。 想象一下,十几年后,现金被完全淘汰了,其他的是各种数字化的货币,我们享受了它的便利,但是也带来了很大的代价,我们所有的交易可能对老大哥来说都是透明的,你可以随便追踪我的交易,这个就是我们从一个全景监狱变成了一种强化型的全景监狱。

第二个就是我们之前讲到区块链上的合同。契约都是自动执行的,并且代码都是可读的,所以对机器来说它的可读性就尽可能降低了这个契约的不完全性,会把它变得很完全,所以消灭了机会主义,让它在治理上更有优势。

但这是很理想化的一个想象,毕竟代码是计算机的语言,人不能完全地变成计算机,变成理性的机器,实际上它很难完全表现出缔约者的意图,而且代码它本身有很多的安全漏洞,这些在技术结构上的问题是非常难解决的,即使不计成本地把这个合约写得严密,也很有可能出现漏洞。

对于代码的结构性问题,有一个叫做形式化验证的东西,意思是我们用数学方法去证明我们这个系统它是绝对没有bug的,但这是个非常难以实现的东西,基本上不可能实现,通常有效率的方法是我们用另一个形式化验证的程序去测试它是否有bug。 但是它本身也是个程序,所有如果要觉得它可信,我们还要第三个形式化验证的程序,然后第三个之后肯定要有第四个,这一层层的套娃,很像循环论证,所以形式化验证是个基本不能实现的东西。

我们说的这个代码的不完全性的风险,其实在“THE DAO攻击事件”上变得非常明显,大家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只依赖智能合约运行的一个去中心化的投资机构,这里面锁了很多钱,投资决策是大家投票来决定的,当时网络的攻击者利用它源代码的一个bug,也就是利用这个代码的不完全性,成功地偷了很多钱。

区块链圈子有一个很普遍的说法“代码即法律”。虽然这个攻击者是依靠合约的不完全性偷到的钱,但是如果我们坚持代码即法律的话,我们会认为攻击者的行为是合法的,因为他只是在代码的限制上做的最大的收益,所以当时代码即法律这个事在社区里面吵了很多次,因为区块链治理的优越性信仰来自这种完全的合约,但如果现在我们坚持这个优越性,即我们承认这个治理是优越的,那么我们就要认为这个攻击者的行为是合法的,偷钱是合法的,但是显然这个就非常不合理,所以说我们觉得不合理的话,我们就在否定这个治理的优越性。最后大家因为这个话题吵得不可开交,这个社会就分裂为了两派人,分成两派人本质上看起来好像是超越民主的一种表现,其实是绕过了区块链系统的一个主权,就是我们上面说的计算机联邦,所以这件事可以看作是这个治理优越性叙事的解体,因为这个事情发生在以太坊上,因此以太坊的治理价值就大大损失了。


前面讲到在区块链设计的最开始,没法基于身份认证,大家都是匿名的,而且默认大家都是自私自利的,所以为了实现一个相对公正的局面,就通过市场的激励让它变成一个博弈的局面,所以我们就得依赖于一个交易各种币的自由市场,这样我们才能让一个匿名的使用者通过成本和收益的计算来自发维护这个制度和群体的利益。

我们前面说,因为我们没有身份,没法做去中心化的身份,所以你一个人可以控制很多马甲。这个时候让大家一人一票投票的话,那就是谁账户多,谁计算机多,谁就厉害,这个是不可以的,所以当时为了让民主最有效地维持这个网络的利益,它就只能被迫地给币权利,让一个币等于一票。这个问题非常明显,区块链最早就是为了嘲讽资本主义,它现在这个设计搞得像是资本主义的卧底一样。

为了维持利益,我们才能产生个体自治,让它自主地维护市场运行,必须有这么一个自由市场存在,这就意味着资本可以通过在市场上买最多的代币来获取权力和掌控权。 而且对于这个网络来说,我们的各种治理和各种投票可以决定这个系统的一些规则,所以这是一个制度完全来自市场的社会,资本跟过去不一样,它可以摆脱任何束缚,具备量化一切吞噬一切的能力,成为了唯一的特权阶级,即使大家最开始都是公平的验证,大家加入网络都是认可了这个机理的一些设置,而且即使数据是全公开验证的,不同阶层的人,不同的人群,他在信息技术的使用能力上其实有很大的差异,这必然会导致不公的存在,而且这个系统其实在不断地让这个不公平变得越来越大,变得正向,这也是我们所说的区块链上的数字鸿沟。

即使我们不去把这个问题归咎于资本,但区块链中的治理本来就有很多是不公平分配的,因为最开始只有一波人写这个代码的,只有这波人才懂得怎么写这个代码,所以这个权力总是被早期开发者是提前写好了的,比如说一些链上治理,虽然允许你投票来改一些东西,但是因为不能把这个系统写的太复杂,如果写的太复杂,很可能出现上面说的“THE DAO”这种事件,就是大家利用代码偷钱,代码写的越多,bug越多,所以它尽可能地让你不要出错,就只把你的治理限定在很小的一部分,比如说只允许你投票修改参数,但是不允许你改变这种组织架构,所以这种不平等性是来源于技术本身结构化的一个特征。

我们所说的平等的原初地位,在这里无法真正的实现,特权阶级可能直接被写到最基础的代码里面,而且后面不许修改,所以区块链治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很难实现这种矫正的正义。比如这张图说的是比特币上的算力的比例图,比特币上是算力越大,权力就越大。这个蓝色代表的是普通大众,这些人可能是用自己家的家用计算机来挖矿的,可以看到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所占的权力非常大,占了很大的比例,后面出现了各种垄断的矿工的联合体,这些联合体不断地追逐权力,最后他们掌握了非常大的权力,出现了有五个联合体就能掌控这个网络的情况,而这其实是它没有考虑到外部的这些资本的影响。

这整体听起来是很像一个新自由主义的反乌托邦,我们不能在这个治理下遇见这样一个社会,就是各种数字劳工在奔波做着各种事情,这些食利者掌握了最多代币,可以各种投票,来给自己升息,比如坐在那里收手续费,他们就不断地变富,大部分人没有在 DAO里面参加协作的能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天赋,可能也不会利用信息技术,就只能靠着一些施舍,比如全民基本福利保证最基础的生存,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区块链的从业者大部分都是激进技术的,他们都是想通过更激进的技术抵抗上面的这种问题,他们大部分把这个问题当成一个流程的设计问题,他们觉得把流程做得更好,或者让流程设计得更好,就能防止这些问题的出现,比如我们上面说到的二次投票、流动民主、哈格伯税,其实都是这样的设计,但我认为这更多地并不是一个设计问题,其实能在链上重新建立身份的时候就可能很大地缓解这个治理问题。

缺陷和不足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说完全基于经济的话,很多行为没法量化,比如人文关怀,可能就先量化容易量化的东西,如果先量化容易量化的东西,到后面就是你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励什么,你也不知道你在这个网络里面引导这个正向行为是不是对的,然后可能就会出现各种异化,偏离原来的东西,偏离原来核心的想法,可能慢慢就变得弱肉强食,这就是我们说的反乌托邦的一些预示。以上我们说的三点,一个是权威对区块链的利用,第二个就是代码不完备,第三个就是不平等的原初地位,包括数字鸿沟。

对谈与提问

主持人:

感谢谭天的分享,关注706,让有趣的对话发生,这是技术的社会面706湾区系列线上沙龙第4期节目——“协议制度化+数字税收=虚拟城邦?”接下来我们就进入一个对谈和提问的环节,刚才在微信群里有一些听众也提了一些很有趣的问题,我和谭天会把这些问题穿插在我们的对话当中,那么今天的这个主题是一个问号的等式,协议、数字税收、虚拟城邦,那么我们就一个个开始聊。

先聊一下协议,谭天能简单介绍一下为什么协议是如此的重要,一个协议成功的因素有哪些呢?比如说互联网时代诞生了这样那样的协议,那你觉得一个协议是怎么样从众多协议当中脱颖而出的?

谭天:

其实说协议的话,我们可以比较抽象地把它看成基础设施。我的角度可能就是偏从经济上来看一点,它是一个更好的基础设施,最大程度上降低了各种成本,交易的成本、信息搜寻的成本等各种各样的成本,只有降低了这些成本之后,我们才能看到更强大更好用的应用、更好用的服务出现,这些应用被用得多了,也会形成垄断,成为基础设施,就是我们上面说的非政府社工之类,不一定是政府。这些基础设施可以尽可能地降低成本,让更多的应用和服务变成可能。比如说灯泡它作为一个应用,是1879年出现的,但是之后三年才出现电网,所以电网是一个基础设施,在它之前发明了灯泡,但是为了让更多的消费者用上灯泡,你就必须要一个电网,不能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发动机,这个成本太高了,所以电变得更便宜之后,我们可以用灯泡,也就可以用更多的电器改善我们的生活,互联网其实是遵循这个规律的。

比如说那个Uber是成立于2009年的,它依赖于很多过去的基础,比如亚马逊的服务器、谷歌地图给它提供的数据、还有向各种电子邮件的协议、发消息的协议、发短信的协议,但如果让Uber到2000年的时候去做这个打车的事,它是不可能做成的,2000年的时候出现了第一家云计算的公司,当时它运行一个月的成本最低的都要15万美元,现在只要1500美元就行,所以更低的成本是让我们上面的想法都变成了可能。

我们上面说的流民主,没有区块链基础的时候基本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有了更低成本的服务器,我们就可以把世界变成数字化,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大家梦寐以求的,然后有了区块链这种自动运行的东西,我们就可以把很多的协议、很多的社会契约放在区块链里面,包括流民主这些东西,这也是密码朋克这些人梦寐以求的一个东西,所以其实我们只是给了一个基础,然后你可以来做详细设计了。

主持人:

所以协议第一是提供了基础设施的服务,第二是降低了人与人、人与机器、机器与机器沟通的成本。刚才提到了基础设施,这里有几个问题很有趣,那么我先念一下,其实这两个问题很相似,一个是来自蓬岸,蓬岸说许多人认为使用加密的分布式协议可以用来规避和逃脱一些机构的手段,但是比如说洋葱协议,它其实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被监测的、被干扰的,第二呢,可能会产生一些新的国王,比如ISP,它发现你在用BT下载或者什么,它可以发现你,可以去干扰你的使用。另一个是一个叫LV的朋友,他说在构建乌托邦的路上,技术在现实社会中也有一些基础,它依赖电力、线缆、基站等一些基础设施,这些基础设施仍然是被国家主权和资本来掌控,所以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们能不能去重构这个基础设施,一个是如何防止产生一些新的垄断?

谭天:

这些基础设施有人在做,有非常激进地做技术的,他们是想就是把过去的东西全部重构一遍,包括底层的通信协议,甚至自己搭基站,这都是有的,不过大家关注一下就知道,他们其实做的不怎么样。

主持人:

我听说Blockstream是有卫星通信的。

谭天:

对,马斯克也搞了个星链,大家以后说不定都是打卫星电话的人,拿卫星上网的人,但它毕竟是个商业公司,说不定到最后也变成一个新的国王,所以非常尴尬的一点是,如果我们要去中心化和把权力下放的话,一个服务这么多环节,只要有一个东西,它是中心化的,整个系统其实都变得挺中心了,它就可以通过自己掌握了这么一个环节,它就不断地攫取权力。其实互联网最开始大家都说它很去中心化,但它为什么慢慢权力变大,因为有这么多数据,是没有人能处理这么多数据的,所以它对数据进行整理,然后给它排个序之类的,因为信息爆炸,它通过整理信息传出有价值信息的这个过程就慢慢地获得了权力,它选择了哪些信息,其实代表了它的价值选择,它就成了新的国王,这是很正常的事,都是循环往复发生的,我的想法就是看是不是比过去更好。

主持人:

明白,那么关于这个协议这个问题也刚刚有叫Ang的观众问,在什么程度上,关键要反对任何一种协议的笼罩而维持各种协议的竞争和并存,虽然讲到协议我们容易从契约共同体内部来看,但从使用者角度来看必须来保持多平台的可选择。那么这个问题我想先回答一下,谭天可以一会补充。其实刚刚我们也谈到了“THE DAO”事件,当时就带来了以太坊的一个分叉,这个我觉得非常符合自由软件运动的一个宗旨,如果你对这个软件有一些不同看法,你可以去修改它并且去维护一个新协议的实现,就是大家就会产生分裂,就像谭天刚才说的,那么关键问题是怎么样去保持这个多平台的可选择性,每一个平台实际上都是要有一部分人去维护的,那么谭天对这个问题怎么去看,我们是不是从以太坊这个分裂的例子展开比较好?

谭天:

你刚刚说的分叉的过程比较像,因为治理还是有限制的,出现基本的分歧就很难解决,虽然说我们可以分叉,让大家不遭受这种多数暴政的危害,但其实分叉之后网络变小了,他的价值就变得很小,可能它更多的是损失,而不是说通过分叉获得新的属性,就目前来看每一次分叉是这样。我们不想把区块链变成一个人与群分的工具,不能说我们意见不一样,我们就得去分叉一个新的网络出来,我们更想让它变得和而不同,就是大家在一个最基础的共识上建立出更多丰富的共识, 大家可能在某一个层面上不认同,但是在更底层那个层面上,我是认同你的,我们更希望做这么一个事情,但是现在是靠市场来维护各种选择和竞争,其实在这方面也有不少区块链项目做尝试,比如说阿拉贡,它是一个专门给DAO做的一个网络,然后不同的DAO可能会分裂,这两个组织之间该怎么协作,他们俩怎么解决争议,它就专门做了一个DAO之间的法庭,通过经济机理来鼓励大家做这个法庭的裁决和辩论,然后让社群里面大多数人投票。

主持人:

关于协议这一部分,我想我们就暂时先结束这个讨论了。那我们开始对第二个问题数字税收进行探讨,我看这个话题大家更感兴趣。那么首先我想分享一个我了解到的数据,Apache基金会,大家知道是一个很著名的开源软件的基金会,它每年的收入大概在120万-130万美元这样一个数量,而以太坊基金会,它每年预算现在是3000万美元,最近它刚刚公布了一个资助的项目,实际上它没有花那么多,大概今年好像是500多万美元,它的预算大概是Apache这样一个老牌基金会的20多倍。我再举个例子,最近Suji 发起了一个为区块链社区募集医疗用品的一个项目,我捐了50美元,当然不是真正美元,是一种数字美元,这个项目能是通过一个叫Gitcoin的一个平台发起,对我来说我只要点一下鼠标,输入密码就完成了捐赠。顺便预告一下北京时间明天上午11点Suji会为大家带来本次技术沙龙的第5期节目“996ICU”和“数字劳工”,大家可以关注。我的问题是,基于这个新的区块链平台,协议是不是可以为我们所说的这个自由软件或者说一些公共的基础设施带来一些收取费用上的新变化?

那么再结合刚才有一位叫寻道的观众提到,他说到有一些软件比如说V2Ray,这个我就不展开说了,它是怎么维持下去呢,它没有依靠广告费。我想先回答一下,可能有一些人,他没有经济利益动机就可以去创作,我们其实是在谈论怎么去创造一个更好的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模式,那么谭天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吗?就是区块链包括数字货币它是怎么样去帮助这个软件来实现可持续的发展,为什么以太坊基金会每年的收入能比Apache多20多倍,形成这样一个巨大的差别?

谭天:

上面说的是很重要的很大的一个区别就是开源运动、自由软件这些的捐助和获利都是被动的,大家愿意了才会给他钱,但是在区块链里面是通过合约协定、自动运行的,所以税收都是主动的,反正你加入了我的网络,你加入了你就得遵守,你就得给我交税,当然你可以不加入,所以相对来说它的收税就是更加简单,不用说像乞讨一样,给大家发一个地址,让大家给他转钱什么的。

主持人:

对,原来我们给维基百科去捐款的时候,还要填信用卡PayPal,当时我没有信用卡,非常麻烦。

谭天:

这也是一个基础,所有用到区块链的人本身,都有了自己的数字货币,这个数字货币因为税收本身就在系统内部的,所以税收成本非常低,就不会像你给某个协议捐了款,还需要填很多东西,非常麻烦,捐助成本上小很多。最主要的是这是主动的,比如说以太坊基金会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其实最开始写代码时给自己划了很多钱,说这些钱都是留着开发的,它也是说服大家这些钱留给开发是有价值的,会最大化利益的。这个钱是一个很主动的税收。

主持人:

以太坊基金会就有点像以太坊的财政部。

谭天:

对,它就是一个财政部,这些钱都算是他借来的债务。

主持人:

另外我想补充的是,比如我今天做了一个项目, 希望这个“财政部” 来资助我,例如支付开发人员工资,做一些广告。 这样一个筛选的过程是怎么样完成的呢?怎样去保证一是公平公正,二是能让钱花到刀刃上?

谭天:

其实我们可以看以太坊刚开始做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拨款的,因为一开始考虑更多的是效率问题,当时就是很中心化的,有以太坊基金会这样一个组织。就像很多传统的、开源运动的组织,ETH这样的,需要开很多会来决定,然后进行同行核审之类的中心性的操作。后来慢慢的去中心化,成立Gitcoin, 给Gitcoin拨了很多钱,你可以在Gitcoin上上传自己的项目,说我想要做什么,别人可以在Gitcoin上给你捐款。 基金会也会放大一定比例上把这些钱捐给这个项目,通过你的钱投票,把这些税收分配到每个项目里面去。

主持人:

这样的话,这个有点像那个政府基金的那种配资是吧,一比一或者是其他比例配给你。

谭天:

没错,而且它这个设计其实还有更复杂的一点,采用了一个叫二次投票的东西。 比如说你很需要某些设施,需要先投很多钱进去,这个设施获得钱就比较多。可能出现的问题就是,有人会尝试“撸羊毛”,骗走了基金会的很多钱。这个也能有效地防止这种情况。当你交的钱越多,效益是成反比下降的。你给再多的钱,也没办法一个人把基金会的财产全部用完,说起来挺复杂的,相对更加公正和高效。

主持人:

关于刀刃这个问题,其实我还有一点疑惑。我接触了不少以太网项目,但我并不了解他们每一分钱的流向。比如说接受这个基金会捐助的这些项目会披露自己的财务吗?

谭天:

某种程度上来讲很少有项目披露自己的财务,更多都是申报给基金会。钱拨去了,每个月给基金会报告。主要是给基金会看,基本没有给其他人看。

主持人:

所以这个钱其实就是属于财政部的,那就是财政部有权力去决定。因为税已经收上来了嘛,他就不需要再去进行一次授权。

谭天:

这个早期的时候还是很中心的,就是效率问题,没办法,就只能比较中心的来做。

主持人:

明白。刚才关于哈伯格税有一位朋友也提出一个问题:“哈伯格税可以让大家自己对财产估价,估得高要交更多的税,估得低被买走。如果可以被任意人买走,是不是违反了契约自由,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这个对于个人来说是不是太难了,造成一定的不公平。” 我想这就是刚才和你说的数字鸿沟有关的两个问题。

谭天:

第一个问题是会不会造成不遵守契约。因为我们强调自由加入,就是你愿意加入这个网络的话,其实你已经接受了这个能被别人买走的这个契约。哈伯格税很难实现,首先没有那么一个完全的市场,也就是刚才说的,就每个人可能对信息敏感程度不一样,而每个人做理性判断也有可能有不一样,那这个市场就会混乱,就没有这么一个完全的市场。 哈伯格税其实很难做。 它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想象,它尝试用非常激进的市场,连个人财产都不保护了,是执行一个非常激进的市场行为, 消除了人民的私人财产,让所有东西都变成公共的。可以想像成没有私产,大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公共的。每个人都有权利去买它,维护它。当然,有可能说一个油田的开采维护要十年,你今天买了第二天就被别人买走了,你之前开采的就没什么用了。这些具体的东西上还是有很多缺陷的,也非常明显。

主持人:

我觉得这个更像是一个社会学的实验。

谭天:

它就是一个实验,所以现在就是在非常好实现的地方人们使用它。比如我刚刚说的卖广告,这个就很方便。

主持人:

刚才有听众也提到,比如淘宝的直通车是不是类似这样的设计?我不太了解,但觉得可能有点像,就是你想把你的广告放在前面,就要持续付费。但如果有人出更高的价格是可以拍下的。我不太确定这个。

谭天:

我不了解淘宝直通车,可以去比较一下。

主持人:

对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角度。我们来谈一下虚拟城邦。 首先是来自“Kevin Hu“的问题,他说目前有具备一定规模的虚拟城邦的例子吗?

谭天:

有很多。这里我画了一个图,上面有很多的DAO。每个DAO都是一个小社会。现在互联网上应该有上百个DAO的,都是大家尝试建立一个虚拟城邦,然后其实每个DAO它所崇尚的社会制度,包括一些意识形态,很多差距又很大,甚至还有什么完全社会主义的按需分配的道;然后也有非常资本的,就是像那个Moloch的这种DAO。等会我可以发一份链接给大家,里面有详细介绍。

主持人:

能不能从这里面挑一个举个例子说一说?

谭天:

那我就举 Moloch DAO吧。Moloch 是神话里的一个邪神,就是你给他奉献,他就帮你实现愿望。有人就在以太坊上拿智能合约写了这么一个东西,一个自组织的系统。 就是一开始的一个人创造了这个系统,然后第2个人想加入进来,我可以给你分配一定的票数,这个票数就决定了你在这个系统里的权益。然后我们俩商量好票数后,那么第3个人间的时候,他说自己要多少票,我们两个就会对这个他的要求进行投票,这样的慢慢一个一个把人都加入进来。这些票数有什么用?比如说我现在办了场活动, 然后要向组织要更多的话语权,因为我贡献了。比如我现在要10票,别人就会评估你这个活动的价值值不值得10票, 从投票的方式来博弈产生你最后能拥有几票。如果说想变现,比如说办活动需要钱,就直接把这个票数从系统销毁掉。之后他就会按比例把钱还给你,就是按整个票占的比例还给你。这个钱可能是有钱的人提供的,加入了网络时候他会说我现在给组织10000美元要100票,这个过程大概也是通过投票博弈的。其实这就是发工资的过程,所谓发工资的时候就可以申请个投票,再把它兑现掉,这就是发工资。

主持人:

接下来我们有听众提到了一些关于治理方面的问题。像你提到的去中心组织,很多人说一个新的基于区块链的组织还是有很多的问题。比如说治理本身,这个决策是怎么形成的?作为普通人是如何参与的?刚才在微信群里一位叫做“王娇蕊“的朋友提到说,我们国家也还有很多人没有电脑,他们没法上网,其实他是没有办法去参与治理过程的,他可能要去委托一些decent people。他的观点是说这样一个没有歧视的,一个平等的机会是需要用这个技术对每个公民都同等,亦得要求每个公民都拥有电脑,可以接入互联网医疗,也要平等的接受编程和其他技术教育,这样他们才能公平和自由的参与治理。

关于这一点,我先分享下我的观点,首先这个确实是门槛的问题。目前的区块链系统对于普通人参与的门槛确实太高了。当然我觉得还没有到要需要编程的层面,就是有一些应用,比如说去钱包啊,也就是一个普通软件,但是比现有的互联网的应用,还是有一些新的门槛的,因为互联网应用其实最核心的是一个身份的问题,比如说你是注册一个账号,那么你可以用你的手机号就注册,这样你是不会怕它丢掉的,因为你的手机号号码如果丢了你可以再去运营商那里补办。这样这个账号能它就可以永远的属于你。

但是在区块链世界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你要去证明你是你自己,你依赖的是一位叫做私钥的东西,如果丢掉了,或者说被别人窃取了,那么你的身份也就被窃取了,目前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我现在再打下广告,我们在做一个基于自主身份协议,做了一个数字钱包叫“my key",我们就是希望普通人可以在不了解,不需要去了解这个密码学的基本的背景下,依然去拥有一个数字身份;也不用担心你的手机丢了会怎么样,我们会有一套这个比较完善的机制帮助你去重建身份。 所以这个事我觉得是一个让更多人参与进来要做的第一步。

当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谭天你能不能做一些补充,就是我们怎么让更多的人来参与到这个新世界的游戏里面来——就像20年前我们父母说要上网,他们觉得这件事情太复杂了是吧。但现在只要有手机开通了互联网功能,对他来说,上网其实并不是一件很难学习的事情,这个新的世界应该怎么样,才能让大家去更好进入。

谭天:

我先说第一点,就是很多人不会用这个东西。其实现在是可能因为区块链是刚刚脱离极客玩具的一个东西,它在不断的尝试商业化,尝试在更大范围里面解决很多社会问题。它有个非常大的特点,它是自下而上运行,而不是自上而下地强制推行。所以说其实它不会一下就要求所有的人,包括不懂电脑的人,也必须被用这套系统来治理。它没有这么做,因为它属于一个比较自由的从下而上涌现产生的这么一个过程。现实世界本身也是,长期来看,赛博社会和物理世界二者并存肯定会持续很长时间。所以我们现在做区块链来给它做治理很大原因是赛博社会比较混乱,我们得做什么东西让他更有规律,更多的保护一些互联网原住民,其实他会慢慢扩展到其他的现实社会,就是我说的那个协议的制度化。

然后你说的那个治理门槛问题,首先肯定是大家要多开发更多更好用的工具,这是其中一点。就像我前面说的基础设施而让它更好用,让它变得成本更低,这是必然的。还有第二点我觉得也很重要,就是教育问题。 我们也被从最基础的就是因为技术都是流动的,也没有什么限制,最大的限制还是人们思维的本身。我们更多的还是要通过从教育这里入手, 更基础地解决一些门槛问题。 但这个就属于我们的从业者,基本不会思考的一个问题,至少很少有人思考。我是因为自己做社区,才会经常思考这个问题。

主持人:

对,其实这是一个mass adoption 问题。关于这点我也说一句题外话,原来Apple ID只能是用邮箱和密码登陆,对我父母来说就觉得很复杂,总是把密码忘记。去年还是前年开始就可以用手机号,这样他们就很轻松了。所以其实这对产品来说,它要做到足够的简单,让普通人去使用。当然这里我觉得会牺牲掉一些安全性的考虑。

谭天:

对,我看到有网友说协议散播开来会颠覆旧的体系,是的。所以现在来说我们越来越重视教育。

主持人:

我们现在做的,也是一个教育的过程。

谭天:

我也有一个问题给你,就是我们先前聊到的UBI全民基本福利。我们讲到在区块链上做UBI是不是很困难,第一个是身份的问题——就是怎么确定这个人是你,并且这个人是一个真人,要给他按时发一些全民基本福利。 第二就是因为我看到你们做了免费转账,提供10次还是多少次的,这其实可以也把它看作一种全民基本福利。那我想问一下,你们作为一个私人机构来推行这种全面基本福利,和互联网的免费模式有什么区别?

主持人:

好的。我先回答谭天刚才那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关于UBI,其实我们做数字身份的时候没有太想过UBI这件事情,我们只是想把数字身份这件事情做好,因为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其实就是一些非常实际的场景,比如说我想去买一些东西来投资,但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有一些相关的资产的交易所,那么他会把这些东西放在交易所。而放在交易所会带来两个问题:一个是交易所本身——现在其实很多交易所是没有法律约束的,他的安全等级也不尽然能达到有效保护资产的程度;更不要说,有些交易所可能会有自己作恶的风险。第二个就是这些人如果把他们的资产放在交易所里,就没有办法使用区块链,也没有办法去参加刚才我们说的治理,他们只是找个地方把钱放进去,并没有真正掌握这个账户。

所以我们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普通人去获得这样一个身份,那么在这里其实有一些UBI的相似的东西,因为我们是用了一个叫做智能合约的方式来实现账户。 我们知道在比特币和以太坊的原生体系里,创建一个账户是不需要任何费用的,因为它只是一个密码学的关系,用户自己去随机生成一个私钥,那么在网络上对应了一个公钥或者是地址,这个过程是没有费用,但我们是用智能合约来实现。一个智能合约就像是一个程序,要在以太网网络上去运行,所以它得交一定的费用来注册这样一个账户。这个账户呢,对于用户来说我们是免费提供了, 这个我觉得可能是一个有点像UBI的设计了。就像你去办身份证,办身份证的时候这笔费用是不收的,因为如果收费你可能就不想办了,而我们是希望更多的人进来。

对于第二个问题,你说我们会提供其他一些免费的应用,比如转账,也是希望普通人能够低摩擦地使用这个网络。比如在以太网上要去投票,我去刚才你说的这个Moloch网站上投票。投票本身是有费用的,这个费用其实并不很高,但对普通人来说,让你去付钱去投票,这件事情也会降低积极性。 所以我们建立了一个叫网络费的东西,你可以参加活动,也可以充值,这个就像话费一样的很简单,就不用考虑怎么跟区块链交互了,并且每个月我可以送你一些免费的次数,希望来降低用户使用的门槛。但是为了考虑可持续发展,也为了防止被滥用,我们有用户守则,设定了一些限制。这个是我们希望做的,我们希望做到让更多的人进来。

你刚刚提到这个和互联网免费模式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其实还是希望先把用户做起来,然后再去推荐一些应用啊,或者说一些理财的产品,在产品层面去实现。

那么请谭天最后做一个总结吧,大概两到三分钟,我们今天的活动就准备结束了。

谭天:

好的,非常感谢大家听完,还有706朋友组织这个活动。其实我在这里讲的这些东西是在说我们提供的是一个基础,至于上面很多详细的设计,包括个人意识形态下,我们有什么样的数字社会,其实我们只是给了一个基础, 让大家可以在这上面开始讨论,开始实施或者开始实验了。至于就是很多人说这东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因为每个人他的价值取向不一样,意识形态也不一样,关于怎么选择这个问题,其实我今天没有讲。我们现在也在做一个翻译的内容,就是我们专门来翻译不同的技术架构的选择,不同技术特点的选择下不一样的区块链的政治形势。我们最近要做这个翻译,然后到时候大家可以持续关注下我们,无涯社区 ,我们也做了很多这样的活动。

我也看到有人说因为不会上网,错过几天网课就焦虑到自杀,然后我们这边一群极客在讨论虚拟城邦——现实的确非常割裂。 但是我也想回到最开始的一个说法,就是我们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一个建立宪章的时候了,这就是现状虽然是很割裂,但是我们想让现实变得更好,甚至是未来更好。你说了很多的问题,我承认技术的局限性,可能更需要结合一些社会学文化管理这类人文的,集合各种领域的东西,所以区块链上能做的事情非常多,可能性非常大。我想给大家展示一种可能性,而并不是想说哪个体系比哪个体系更好。

主持人:

非常感谢大家! 插播一条广告:我们是无涯社区,希望对这个感兴趣的,或者想在上面讨论更多东西的,都来我们社区玩。我们主要在上海,以后也会在上海706办一些线下活动,涉及面更广, 更偏文化,也更好玩。 场地就在长宁来福士,欢迎大家到时候来玩。 非常感谢主办方,非常感谢各位朋友! 你们的问题都非常让人思考,谢谢大家!

谢谢谭天!关注706,让有趣的对话发生。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本次线上沙龙就到这里结束了。 今天谭天为大家介绍了协议自动化和数字税收是如何丰富和完善网络空间。如果大家有兴趣对这一话题进行进一步的讨论,欢迎在微信群里我们可以继续进行讨论,也欢迎关注大家,关注706青年空间微信公众号,欢迎感兴趣的小伙伴加入706的策划和运营团队,让有趣的谈话发生,谢谢大家!今天的活动到此结束,再见。

嘉宾:谭天

加密孵化社区 Ourea Group 创始人,Fastpay CMO,ity 互联网计算机推广大使,meme DAO 成员,业余 shoegaze 乐队乐手,目前正忙于“区块链的社会意义”的翻译整理工作。

场记校稿人:刘梦雅 | 张智琳 | 季子 | 李嘉晨 | 姚翔 | Emma Cheng

录制剪辑:赵迪莎 | 高嘉澜 | 黄烨帆 | 刘梦雅 | 唐虎娇


技术的社会面 | 系列沙龙

查看系列沙龙介绍:https://matters.news/@706youthspace/技术的社会面-706湾区系列线上沙龙-bafyreidtprfch5g32no3oe5z4qqs4jxptlh7k44zexgg5ytxvj6jkpysmu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