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腿的表象

日本的表象世界，總讓人感到美觀、潔淨；對「初心者」來說，日本人也總給人好客、熱情的印象。然而，俗云：「一樣米養百樣人」；日本也有：「十人十色」的俗諺，足證每個民族也有各式各樣的分子。我們也不應該以偏蓋全、斷章取義地盡往好的及壞的方向去思考及感受，始終多樣化的例子令我們不易全面掌握、斷然歸納一個民族的特質。

       所以，我向來對於那些民族文化研究，尤其是日本人吃飯會怎樣、中國人喝酒會怎樣的類似報告，我多採取僅作參考、敬而遠之的心態。就像不少文化書籍給我的普遍印象是日本的事物多是美觀、潔淨、精緻及華美，尤其是食用商品，在日本人的精心包裝之下，格外顯得美輪美奐。於是在香港，我們引入了不少日資百貨超市，給人的也是如上所說的觀感。相對而言，如果跟中資百貨超市，一種傳統、保守的印象禁不住會在腦海中浮現起來，儘管不是絕對，卻也是相對比較的兩極印象。

        叔本華所說的表象世界，很大程度是由我們的意志所操控的；表象世界的客觀，也早受由團體、國家、民族所形成的根深柢固的主觀所支配。正如我們對日本人擴軍的事情大為緊張、動輒打壓，這是因為我們受到過往歷史的印象所支配；然而以中國的強大國力及原子彈，在軍力方面實不用對日本有所忌憚。相對而言，日本人表明不會發展及擁有原子彈的技術，無論我們相信與否，也要體諒日本人曾經飽受原子彈蹂躪的事實。

       人的多樣與多變，實在令很多心理學家和研究人類文化的專家感到束手無策；儘管我們的文明發展如今像日中天一樣，但也不能輕言人的心理及行為的問題已得了解決。這，或許是好事，因為有關研究可以「長做長有」，你方唱罷我登場，在互相讚賞及「柴台」的聲音之中，有關研究可以像跳舞一樣，進三退二或原地踏步，但舞依舊跳，音樂依舊奏起，除非文明被摧毀。

我在日本居住的時候，深切地體會到意志和表象世界的矛盾。有一次，我到東京美術館參觀去(註：後來查證為「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之前，因為肚子有點餓，我繞道去了一間百貨超市，看看有沒有甚麼可吃的。日本百貨超市的裝潢總是給人美不勝收的感覺，當你一走進其中，你可能會流連忘返。我走到吃的那一層樓去，眼前放滿了包裝得美輪美奐的食品，色香美味的感覺不禁油然而生。日本語：「おいしそう」真是十分合用的，它意指好像或表面來看好味的意思。日本人在動詞、形容詞及形容動詞後加上「そうです」，就要指出好像或表面來看的意思；例如：「田中先生好像會來。」日本語就會在來的後面加上「そうです」，意指好像的意思。其實，田中先生來不來，說話人根本不知道或沒有把握，但門面話是要這樣說的。

      我也受到日本人這句話的影響，不禁說出：「おいしそう」。而且，烙印在我腦海中的，還有日本食品的精緻包裝及美觀的外表。這是不是一種文化的偏見、謬誤，當時的我不得而知；我只被眼前的食品所吸引，就像宮崎駿《千與千尋》神隱少女的父母，走進魔域的食店中，看見食物就饞嘴大吃，直到著了魔變了兩隻大肥豬。我也被放在架上的蜜糖雞腿所吸引，明知沒有密封也沒有遮蓋，卻被暴露在空氣中的甜與香所吸引，像該隱被亞伯所煮的紅豆湯所吸引一樣，即使付上代價也在所不惜。

       終於，我付錢買了一隻來吃，但原來我吃的不是雞腿，是瀉藥。其功效顯而易見，吃了不到五分鐘，我就要找洗手間去。結果，我待在東京美術館的洗手間內瀉肚子約一小時，如水銀瀉地一樣，我也早已沒有了參觀東京美術館的心情，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去。

       經過切膚之痛的教訓，我深深地體會到文化表象之不可信，尤其是根深柢固的意志印象，極可能扭曲客觀的理智。表面看來很好的東西，不經過親身體會，真的不可輕易人云亦云。同樣地，那些文化研究的書籍，不經過時間印證及爐火洗煉，也不要輕易深信不疑。

註：這一座就是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位於東京市中心，坐落在皇宮、北丸公園環繞的綠茵繽紛之中，環境十分寧靜。通過該美術館所陳列的展品，人們可以了解世界近代美術流派中日本近代美術的譜系。收藏品中有30多件日本油畫界的權威梅原龍三郎的作品。其中包括初期的自畫像、中期的中國風景、人物、後期的"裸婦"等本人捐贈的作品。另外，還有橫山大觀、岸田劉生等日本代表性畫家的很多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