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死掉就好了

「妳衣服一直滑下來，我很難專心跟妳講話欸。」

這是我第一次在問診時，跟病人這麼沒禮貌說話，V是一個20歲的年輕女生，自殺送醫，入我內科。

「醫師，妳講話也太誠實哈哈哈」，V拉了一下病人袍，雖然兩秒後又從肩膀上滑了下來。

眼前的V身世坎坷，在機構的這段時間，常常拒服藥，希望能用意志力戰勝憂鬱病魔，但這次壓力一上來，人格解離，於上周服用大量安眠藥試圖結束自己生命。這些事情，如果旁人沒有告訴我，是完全想像不到的，這點跟Lin一樣，熱情的外表，在病歷記錄上卻是永遠的寂寞和憂鬱。（關於Lin的事，見前面文章）

我看著她熱情的笑容，想到了Lin過世那晚，跟朋友去唱歌時也是這樣子大笑著嗎，那麼她心中的惡魔，又是怎麼說服她結束自己的，我不明白。精神科實習時，Lin的主治醫師告訴我，如果那時候能夠出現一個人，好好地真心對待Lin，而不是那群試圖從她身上佔便宜的人，或許她還能繼續走下去的吧。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努力地去接住每一個正在落下的朋友，我接過無數通不同朋友打來哭著說想死的電話，每次，我都希望我能分擔一些他們的難過，陪伴他們走過一時的情緒，讓他們知道生命中定有好事發生，一片光明。

V今天出院前，臨時被機構說再也不符合安置資格，不得回去宿舍住宿，無父無母、身無分文且沒有手機跟網路的V，出院後我真不曉得除了露宿公園外還能去哪裡，所以我在會談中，主動提出了「那就來我值班室吧！我今天要在護理站做隔天晨會要用的報告，值班室就給她睡吧。」的這種提議，讓她明天早上再開始找租房，市府社工師同意，也報過主治醫師，主治信任我所以也同意，結果報給護理師的時候，護理站一片譁然，可能以為我想占V便宜也可能是擔心在醫院發生意外。我明白這種時候我提出這個想法，或許之後也或多或少會被閒話，但我只是真心地想幫助她。我這個人沒什麼醫學倫理，我只希望這個病人活著，才華洋溢的V，定有美好的人生，只是尚未到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