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男性女兒(Male Daughters), 女性丈夫(Female Husbands)
Male Daughters, Female Husbands 是 Ifi Amadiume 對非洲(尤其是 Nnobi, Nigeria)性別、家庭結構和社會角色的深入分析。本書以時間為軸分為三個部分:19世紀、殖民時期和獨立後,追溯性別關係和社會結構的演變。透過歷史和文化視角,Amadiume 展現了「男性女兒」(male daughters)和「女性丈夫」(female husbands)這兩個獨特製度,挑戰了西方二元性別概念,揭示性別認同的靈活和多元。她指出,傳統非洲社會並非單純以男性為中心,而是存在複雜的性別角色和權力分配,女性在部分社會結構中扮演重要的政治和經濟地位。
傳統非洲社會下的女性賦權
Amadiume詳細描述了19世紀 Nnobi 的性別系統如何根植於當地生態環境和對女神 Idemili 的崇拜。例如,「男性女兒」可以繼承家族財產並承擔男性家庭責任,而「女性丈夫」則透過娶妻擴大經濟與社會地位。女性在經濟領域的成就也是其賦權的重要途徑。她們對市場和糧食生產的控制創造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像 Ekwe 這樣的頭銜用以表彰女性的經濟成就。然而,即便女性在經濟上有自主權,仍然受到父權制框架的限制,例如土地使用的限制和「女性作物」與「男性作物」之間的等級劃分(第31-35頁)。
殖民主義的影響
1900年後,英國殖民統治徹底改變了 Nnobi 社會的性別動態。殖民者引入了固守陳規的性別觀念,削弱了女性的社會流動和影響。 「女性丈夫」制度與寡婦繼承被廢除,而Idemili女神等核心女性象徵也被基督教唯一且全能的男性神祇(Christian God)所取代(第119-132頁)。同時,Ekwe 這表彰女性經濟成就的頭銜也被廢除。殖民統治重組生產模式以適應全球資本主義市場,優先發展男性主導的產業,導致女性的經濟地位顯著下降(頁140-143)。傳統的女性國會和市場協會被教會主導的團體取代,完全排除了女性參與公共決策的機會。
儘管面臨壓迫,女性並未完全屈服。例如,1925年的 Nwaobiala(“dancing women’s movement”)和1929年的 Women's War 展現了女性對殖民政策的抵抗及其團結與韌性。然而,正如 Amadiume 所指出,這些抵抗最終未能扭轉女性地位,殖民統治對女性鬥爭的壓制為當代社會的性別不平等埋下伏筆(第132頁)。
貢獻與局限
Male Daughters, Female Husbands 是性別研究、非洲研究和人類學領域的經典文本,徹底改變了我們對性別角色的理解,強調性別既非普遍也非固定。
更重要的是,Amadiume 大力批判了20世紀70年代末 “Abstract anthropology” 中普遍存在的種族主義、民族中心主義和性別偏見。她選擇稱自己為社會學家(而人類學家),意在反抗人類學研究中的殖民遺產束縛(第xi頁)。她挑戰了西方學術論述的殖民主義,指出西方女性主義與殖民人類學的邏輯相似,將世界分為“文明”和“原始”,積極“滿足了西方的種族主義胃口”(第2頁)。相反,她的局內人視角(基於自己的 Igbo 遺產和與社區的緊密聯繫)使她能夠深度挖掘 Igbo 女性如何透過經濟活動和傳統儀式獲得權力。
然而,Amadiume 的分析也存在核心矛盾:這些制度更多是賦予女性進入男性角色的機會,而非挑戰男性主導地位。例如,「女性丈夫」制度主要是一種經濟安排,鞏固了父權制的框架。此外,Amadiume 對殖民前和諧社會的描述過度浪漫,對傳統習俗(如一夫多妻制)的辯護也存在爭議。
儘管 Amadiume 使用了口述歷史、殖民記錄和民族誌觀察,她對這些資料的批判分析有時顯得不足。例如,她主張傳統婚姻並非剝削制度,但往往缺乏足夠的實證支持。雖然她強調了殖民主義的影響,但她未能充分探索 Nnobi 男性與殖民統治合作的複雜關係。例如,書中提到皈依基督教的「big men」 將宗教視為獲取資源的手段,而天主教會透過吸收傳統男性頭銜(如 ozo 和 ichie)加強了男性權威。這種本土權力結構與殖民宗教的互動可能為男性權力的重新塑造創造了新的路徑,但這條路徑的存在本身就建立在原有的父權基礎之上,兩者共同進一步強化了對女性的邊緣化。
總體而言,Male Daughters, Female Husbands 突破了西方性別二元論的束縛,展示了傳統非洲社會中女性如何獲得權力。然而,書中存在著對前殖民社會的浪漫描寫以及對傳統習俗的辯護,特別是在討論男性權力與殖民影響的互動時未能深入闡述。儘管如此,Male Daughters, Female Husbands 仍然是有影響力的經典,原因是它挑戰了當時普遍存在的性別假設,並奮力對抗了殖民主義背景下的學術偏見。如同Amadiume 所寫的,'where there are communities of peoples of African origin, the constant struggles against racism and oppressive dominant cultures have necessitated a search for roots' (p. 7). I think she speaks truth to all people of colour everyw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