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 互相安慰的關係

「妳要不要過來這裡？」少年坐在床邊，示意我過去。

「你該回去休息了。」我走過去想拉他起來，卻反而被拉住了雙手，動彈不得。

「如果人因為孤單，而變得親近的話，最後只會更孤單而已。」我的語氣平穩，自以為洞悉一切似的。

「我可以聽你說呀，我的優點就是，能說出對方想聽的話。」少年帶著認真，卻又有一點哀傷的自信笑容，這樣回答。

「那你自己想說的話呢？」

「我不知道。我會不自覺變成別人想要的樣子，但是沒有期待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我對你有所期待？」

「妳想要有人陪妳。」

「那你期待什麼？」

「我需要有愛的人，也需要有人知道我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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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帶著困惑與不安，再次見到少年，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地吃一頓飯，互道再見。唯一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在臨走前，輕拍的一下我的頭。這個動作，後來成為了我每每在巨大的悲傷來襲，壓抑著、麻木著的時候，釋放我的眼淚和情緒的魔法。

在後續幾次短暫的見面，我已經習慣彼此擁抱的安全感，也能夠安心地獨處。在某次少年邀請我在家過夜，而我又再次困惑地拒絕時，問起了：「我還是不明白，你對我又不是那樣的感情，為什麼要模仿相愛的人做的事。那樣是什麼樣的關係？」

「是互相安慰的關係。」少年理所當然地回答。

衝著這個回答，這段不以愛為名，卻讓人排練著愛的關係，徹底改變的我的感情觀。

後來經歷了突如其來的感情驟變、遠行、生病、失業，各種動盪不安的時刻，似乎變成是我，在接收著少年慷慨的安慰。在那些低潮的時候，就只有少年，每天與我聯絡；在戀人對我的聯絡選擇沈默，家人對我的狀況投以期待與焦慮，同事、朋友們各有各的生活、而我難以坦白時，少年就如同他所說的一樣，像是讀懂我未說出口的需要，對重要的事不聞不問，對日常的瑣事無一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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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親密關係中，一直在尋找能瞻前顧後的對象，能夠互相切錯、互信互賴、一起成長的夥伴，但是到頭來，我想我終將需要的，是一個能在彼此枯萎凋零時，也能一起看著枯葉，為苟延殘喘的生命，一起慶祝今天太陽又升起了的人吧。我曾以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但是有限的壽命裡，我們終將消逝，又何必急著撇清關係、忘記彼此。

在我們道別那天，少年說：「謝謝妳陪我，我很開心。」再次拍拍我的頭。

那是我頭一次，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僅僅是存在著，甚至給他人添了麻煩，甚至依賴著他人，卻受到了感謝。

親愛的少年，也許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但是和你一起度過的時光，讓我重新學習愛和感受愛。

七日書第一天：寫一段難以定義但對你意義重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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