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moscene运动：黑客们不搞破坏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他们不断挑战编程技术的极限，将一场场由0和1组成的视听觉盛宴带给世界。这就是Demoscene运动，它已经存在至少三十年了。

广义上来讲，拥有高超计算机使用能力和编程技术的人都可以被称为黑客，而且黑客也并不需要每天都在网上“搞破坏”。在当今看似边际无限但实际上死水一潭的互联网上，有许多带有艺术细胞的黑客们正在用Demoscene这种源于电子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读作：游戏软件破解）的艺术形式互相炫技。这与Battle Rap有点异曲同工的感觉。

Demoscene运动源自电子游戏破解的副产物Cracktro（Crack Introduction的简称）。Cracktro最早就是附加在盗版软件中的一段文本或一张图像，它宣传的信息通常只有一个：“此游戏/软件由本大爷破解，你能奈我何？”随着软件破解组之间竞争的增加，它们有时也会被用来嘲讽其他破解组。

与书籍封面上显眼的作者名字和电影中一开场“此片由XXX执导”不同的是，最初的电子游戏连制作人名单都没有。直到有一天，一位雅达利游戏的作者偷偷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了一个游戏的隐藏界面中，“制作人名单”这才渐渐开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之后的游戏中。

而破解游戏的叛逆青年们当然不会死板地将自己的名字像晒鱼干一样挂在游戏里。80年代中期开始，随着计算机/游戏机硬件功能的不断升级，Cracktro开始以极具致幻效果的动画形式登场，并且通常配着强力节奏感的电子音乐。这些视听觉作品的作用一是炫耀编程技术，二是逗众nerd们一乐，只不过这种炫耀并不像买个奢饰品然后拍照发朋友圈那么简单，它往往是一种由大量头脑风暴并结合艺术细胞迸发的产物。

可能是因为破解游戏腻烦了或者是没有值得一破的游戏了，破解组们逐渐开始制作与盗版软件不直接相关的演示动画，也就是Demo。Demoscene就这样诞生了，它与各种计算机软硬件公司官方放出的用来演示计算机性能的demo本是同根生，但是在意识形态上则完全是来自叛逆和混乱这个阵营的。

以前的电脑储存空间有限，Cracktro/Demo的作者们即使有上天入地的想法也只能在狭窄的储存空间内进行艺术创作，所以将最炫的Demo做得最小就成了一门艺术。在当代我们有用不完的硬盘空间，动辄就可以看到上百Mb的Demo，可是各个Demoscene竞赛往往都有一个怀旧的项目：64Kb demo竞赛。64Kb有多大呢，这篇带图的文章都比64Kb大上几百倍。在64Kb甚至更小的硬盘空间内做出一段五分钟长的绚丽的有声动画，也许对许多职业多媒体作品的作者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吧。

理论上来讲，只要你的屏幕上能显示出一个图像，你就不需要提前将图像画好（pre-rendering），而仅仅使用编程手法来让屏幕上显示出这个图形来，这就叫做即时渲染（real-time rendering）。一个典型的64Kb Demo就会大量使用即时渲染，所以才能在有限的空间内做出长时间的作品。早期的Cracktro和Keygen（盗版游戏注册机程序）经常采用类似游戏音乐的芯片音乐（Chiptune）作为背景音乐，比如.xm格式文件。而近年来在更优越硬件条件下的Demoscene背景音乐也开始采用其它流派的、更hi-fi的电子音乐。芯片音乐也不知从何时与Cracktro/Demoscene的制作脱离了开来，成为了独立的艺术形式。

有意思的是当电脑和游戏机强大到可以演奏交响乐的时候，像素风格独立游戏热潮于2000年代中期又将8-bit和16-bit的芯片音乐带回到了游戏中。这类音乐也偶尔开始在主流的流行音乐中登场。 

在前宽带网时代，一个小众艺术爱好者能找到组织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制作Demo的黑客和艺术家们就像一座座孤岛上的单身汉，投出的漂流瓶可能要在海上漂流好久才能遇到另一个孤岛上的单身汉。不过在没有高速互联网的时代，人们却有更多的时间来安心创作。90年代初在北欧逐渐出现了有组织的Demoscene竞赛活动：Demoparty。孤独不寂寞的黑客们和艺术家们将他们在北欧漫长冬日中酝酿出的作品带到于每年春夏季举办的各种Demoparty上。

想象一下：在一个男女比例无限接近1：0的、充满了计算机散热风扇嗡嗡噪音的阴暗地下室中，各式计算机怪咖一个挨一个地紧密坐在一起，在光怪陆离的光照下一边紧盯屏幕、一边以音速敲击硬盘的情形吧。我猜，你要么想躲得远远的、要么想跳到人海里和他们融为一体，对吧？

知名的Demoparty有：

Assembly：始于1992年并延续至今的Demo竞赛party，大概是历史最悠久的Demoparty。举办地点位于芬兰赫尔辛基。

Revision：始于2011年Demo竞赛party，是目前规模最大的Demo大赛。赞助方中甚至可以看到主流游戏公司比如King.com （就是做《糖果传奇》那个）。举办地点位于德国萨尔布吕肯。

DreamHack：大名鼎鼎的DreamHack始于1994年。虽然现在已是以电子竞技为主的国际性大会了，但仍然保留有Demo竞赛。举办地点位于瑞典。

总之呢，不管现在的3A游戏大作的优化有多么差，也不管iOS上的app做得是多么臃肿，请大家不要对未来失去希望。万一哪天人类退回了电脑最大内存只有32Mb还拉出去2Mb当显存的时代，这些Demoscene界的黑客们组成的梦之队将会带我们拯救多媒体世界。

分享一下关于Demoscene的资源吧：

Pouet - Demoscene 资源站搜集的64Kb demo

Pekka Väänänen撰写的64Kb demo制作方法概述

Amiga风格的Chiptune资料网站

制作GameBoy风格芯片音乐的软件Nanoloop, 以及LSDJ

芯片音乐作者Zalza的Bandcamp

YouTube搜索demoscene

Poppel Yang

原作于2018-09-11，修改于2020-04-12

注：此文首发于VICE中国（现更名为“BIE别的”），商业与非商业转载事宜请联系“BIE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