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D-2｜有魔法的地方

「嘿，你在想什麼啊？」
「我在想你們快樂嗎？」
「嗯，確實是個很好的問題，本來應該悠遊自在的在廣闊大海裡生活，現在只能被迫跟一些脾氣不太的傢伙們處在不怎麼大的範圍裡，確實挺不快的。不過至少不需要擔心食物來源，還會有定期的身體檢查。環境打掃也做得很勤。這麼說來，在這似乎也不錯。」留著長髮的 Kevin 這麼說。
「真想不到。」我說「我雖然是身在比你生活的地方寬廣多了的外面，不過卻時常覺得我似乎不該在這。或者我應該說我似乎並不是自由的。」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可知道我們就只有這麼丁點大的範圍可以活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我們死去。你可是有整個世界等著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身材豐腴的 Lilly 有些嗤之以鼻的說。
「我能理解 Lilly 小姐說的，不過我想要做的事，卻似乎不是想做就可以做。」我說「我不夠聰明，或者應該說是腦子不太好吧，大家都這麼說」
「怎麼會這麼說，你可是能跟我們說話啊。你要知道，能辦到這件事的人可不多。或者說能維持這個『能力』的人並不多。」Kevin 藉著游動讓他的長髮在水中漂動，彷彿是為了將這句話寫下來遞給我似的。
「我考試很差，大概上不了前段班的高中吧。在我更小的時候，連注音符號都背不起來呢！被父母送去檢查智商有沒有問題。好險後來總算是至少像個正常人。不過讀書、才藝，一項也比不上我的哥哥。」
「為什麼人類一定要互相比較呢？難道就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開開心心的生活嗎？」Lilly 小姐疑惑的問。
「確實，我也這麼覺得。不過人類的社會是需要藉著聰明的頭腦，優秀的成績，才有可以挑選願望的機會的。只要沒有能力，在社會上就會過得很辛苦，我的爸媽是這麼說的。」
「XX，要走了！」
「是我媽媽在叫我，我該走了」我說
「加油！你是快樂的，你有機會為自由努力，儘管你看起來已經是自由的」Kevin 說了句似乎很矛盾的話，而他自己也這麼想，不過卻沒有更適合的說法了，大概。

Kevin 先生很有個性，穿著黃黑相間的條紋衫，留著長長的頭髮，臉上掛著兩條鬍子，看起來很聰明，似乎也的確如此。他是從靠近赤道的海域捕來的神仙魚。至於為什麼叫神仙，大概是因為他很聰明吧，我想。至於 Lilly 小姐，她雖然脾氣不好，動不動就脹著一張臉，好像渾身充滿尖刺一樣。不過她其實有柔軟的心，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也沒為什麼。

在我小時候注音符號一般小朋友只需要一兩週就可以背熟，我卻整整上了兩個月也還搞不懂被這幹嘛。不過不能怪我，我不能理解按照順序將他背誦出來的意義是什麼。他不應該是一樣工具嗎？用來了解中文字的讀音，那按照順序的理由是什麼？我大概不會明白，因為我的頭腦不好。

我很喜歡到水族館時，靜靜看著大片玻璃後，水槽裡的各種魚類在當中游來游去。他們被關著，他們的生命無法自己決定，他們自由嗎？他們真的會在意自己是否自由嗎？說不定他們頭腦也不好，跟我一樣。在小時候，我無法明確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只覺得水族館總是一個會令人悲傷的地方。在與 Kevin 和 Lilly 對話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感到難過，是因為世界這麼大，卻沒有一個地方接納我，而水族館裡的魚，儘管一生就待在那頂多幾萬加侖的水槽當中，卻似乎不覺得受限。

水族館是神秘的地方，我能夠盯著魚缸就這麼坐上一下午。感到平靜，疑惑，悲傷，而後又歸於平靜。那是一個能夠看見自我的地方，我在水中找到與內心連結的管道。可惜的是長大後很少去了，我是不是如 Kevin 說是自由的，或者是否有為了自由而努力呢。地球依然在旋轉，社會依舊在運作，我仍然對我該怎麼把自己放進其中感到困擾。「真傷腦筋啊」我想。Kevin 大概不會為了這種事煩惱吧，Lilly 肯定也不會。而我雖然身在寬廣的世界中，卻似乎被禁錮在內心裡。內心有多大？有比海寬闊嗎？有比水族館更大嗎？有比水槽容納更多的思考嗎？這 Kevin 不知道，Lilly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回過神來，已經被隨著時間的列車到下一站，這是單程票，路途的風景是白色的，畫筆在我手上，Kevin 的話則在我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