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外国人小女孩就温柔

「如果你也有想做电视剧的制作的意愿的话，你是中国人，我觉得你可能不知道日本人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不了解日剧的魅力」。我当时的反应是，我也很喜欢日剧，啪地一下说了我喜欢的日语编剧和导演的作品，说了我喜欢的场景，说了我觉得日剧的魅力是什么。今日去面试的是一家做同时做电视节目制作、国际转播业务和作品贩卖的公司，网站上刊登了很多关于想要海外进出的理念。

我面试完之后，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舒服。晚上在和同学吃回转寿司的时候，突然间我明白是什么了，是那种「吵架没吵好」的感觉。我应该说「真正好的作品的魅力是超越国界的，比起了解日本人，更重要的是了解“人”」。我想，虽然她没有恶意，她只是很现实，是我太天真了。她肯定不会问日本人这个问题，这让我感到有点不舒服。

在面试的过程里，我渐渐地感受到作为外国人女性的压力和隐性的弱势，这是一个社会性的结构性问题。作为一个外国人女性，就要接受更多地对于你的能力和热情的拷问，用更大地力气证明自己，起跑线不是一样的。我也要花更多时间去消化我的情绪，接受自己没法外国人女性的身份，去想想它也许也是个优势和好东西。我也理解企业的想法，从盈利的角度，为什么要招一个沟通成本更高的外国人小女孩来制作本国的内容呢？女性就要解答体力的问题，以及不会因为结婚生子而很快辞职的问题。我必须要表现出overqualified，对这个制作的内容有更高程度的理解。她也不是在歧视我，只是单纯地从企业的角度考虑，值不值得给我发钱和培养我。我要在日本就职，就不得不接受这里的规矩。我的优势最后只剩下会说中文和英文，在很多地方读过书而已了。

企业和政府说着会推进globalized的环境，不会因为是外国人就有所歧视。但是如果没有政府说招外国人就会发补助金之类的措施，外国人就是会在求职中遇到种种难关。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工作，只能做企业觉得「适合你的工作」。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外国小女孩就对你温柔，大部分的人都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工作的。

外国人不仅是在做企业研究的时候，本身就缺乏很多社会资源来帮助你了解企业。还缺乏对于日本就职套路的了解，花了很多时间才知道日本就职是怎么一回事，要怎么说自己的故事。自己花了很多时间，才知道原来自我pr要这么说。

外国人会被问，你之后有回国的打算吗？他们需要知道你是个可以长期工作的人。但其实，这个问题也会让人不舒服。日本人也有可能因为家庭原因或者其他很快辞职，但他们不需要接受这样的询问。我的朋友和我说，她因为先来日本读了语言学校，晚上了两年大学，20岁上大一，在学校的面试的时候，老师问她，「你这个年龄和18岁的日本人一起读书的话，能交到日本人朋友吗？」。也有朋友在面试的时候被问到「你有日本人朋友吗？」。我能明白，企业和学校会希望你能展现出你很融入日本社会，但是朋友们感到不舒服，她说，「这和你问黑人，你有白人朋友吗」的感觉一样。

还有，外国人用不是母语的语言参加group discussion是很难的，很难作为很厉害的角色去推进对话。外国人必须要展现很高的能力，去证明自己的潜力值得有一定的成长时间去精进日语和加入讨论的能力。如果公司没有足够的包容度和文化让外国人融入的话，是很难的。这是我语言能力不足，和因为外国人的身份感受到作为minority的心理压力。如果让我用中文的话，我的企画和小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我确实需要成长时间，但是不是每个企业都愿意给的。

（只是我本来说志愿说自己想做的是体育大会的制作的，但是体育制作的部长似乎没怎么问我问题，他也许对我没有太多兴趣吧😢。不过也许这是我的问题，我意识到了自己交上去的材料没写好，一开始没有学会自我pr的方法。但面试的时候已经尽力挽救了，这就是缘分，我已经尽力了）。

我的教授在知道我打算在日本就职的时候，他和我说，「我和你相处两年，我知道你有多好，如果你找不到工作，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企业的问题，日本的问题，甚至是社会的问题」。我当时觉得，教授在安慰和鼓励我，公司不要我，我没有那么好，是我日语不好，是我能力不足。我没有感受到什么歧视，公司都和我说并不会因为外国人而影响采用。我去搭讪和聊天的一个快40多岁的还挺喜欢我的摄影师和我说，可是体育转播的世界是男性社会哦。我当时天真地和他说，现在是男女平等，今后一定会改变的。他重复了我的话，把它变成了一个问句问自己，也像再问我，今后会改变吗？我现在知道了他在提醒我，做好心理准备，招聘的人很现实，女性体力就是比不上男性，有生理期的影响，也有可能因为结婚很早离开这个业界。

对于这个事情也有代际差异体现在，年轻人更愿意相信globalized的可能，或者说没那么现实。年轻的摄影师小姐姐和摄影师大哥和我说，他们不觉得外国人女生有什么，他们很愿意和我一起工作。也很年轻的他们有些时候不懂理解我的学历和语言能力为什么在求职的时候会觉得焦虑。因为也许自己都是很难意识到自己身上的privilege的。

个人的力量过于渺小，社会现实就是无法公平。和命运做一些抗争、和不美丽的社会相处，同时守护自己的宝贵的理想主义是很难的事情。

如果最后没能去这个自己喜欢的公司，不能太责怪自己，刚来到日本一年半的自己很不错了，自己也很努力准备了。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是次次都能表白成功的。面试也当然有说的不是很好的地方，是有遗憾的美丽的。我要接受这样不完美的自己，不要苛求。我怎么可能像神一样完美。不是自己不好，只是彼此没有缘分。我尽力展现了真诚的自己。我确实不是一个很会自我pr的人，我不是很有自信也是真的，因为觉得讲自己的故事，自己夸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事情。但是为了我想要的工作，努力在变好了。如果愿意给我一个成长空间的话，我会好好工作的。求职真的是痛苦和难受的，挤压自己去和社会碰撞，疯狂逼自己去直面自己的弱小。告白很多次，又被拒绝很多次。没事，不要想太多，这也是自我成长的过程，多多去说自己的故事吧。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也可以来年再次挑战。我真诚地对每个帮助我的人表达谢意了。知道有那么多人在帮助我，这也是我一路上的收获。我也更爱这样真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