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说话的理由

前几天朋友说，你是我见过的发表大咕咕鸡式云淡风轻退网宣言后坚持退网最久的人。

我以骄傲的语气回答， I told you, 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抛弃的。

故作薄情和洒脱可不是成熟成年人还该有的行为，不过我人生的大部分决定的确都是在一时冲动和异想天开中完成的。但不再说话的理由，比这还复杂很多。

有一天突然厌倦了微博上无休止的弱智言论和争吵，也受够了无处不在和没有任何标准可言的高压线（即使我其实不太参与太多公共讨论），于是决定再也不用微博记录生活了。

有一天人生唯二喜欢的乐队一夜之间全网下架封禁，于是慢慢的再也不听音乐了。

再往前，我也不再在豆瓣写那些半真半假的情感故事和女性生活，絮絮叨叨的旅行游记，个人无意义的心绪和絮语，或是兴致勃勃分享生活方式。

再往前我在公众号写一切幼稚的事情，年轻而愚蠢的恋爱，期末季，（自认）幽默而刻薄地讥讽其他同龄人，听的歌读的书喜欢的作家，朋友们热切地帮我转发。

如今我的朋友都去了远方。

虽然，我绝不愿回到19岁，啊，19岁，多么年轻，愚蠢，世界崭新而闪闪发亮，被伤害，被欺骗，凌晨的北京街头很冷很狼狈。

可为什么我和好朋友见面时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提到19岁？

世界崭新而闪闪发亮，精力永远不会用完，一切都用尽全力，我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我有那么多的痛苦和快乐需要记录。

我不愿承认的是我试图模仿过去明明更糟糕的自己，试图仍然在说大量的废话和过分关注自身，但即使是最零碎和随机的宣言也显得更苍白，更无聊了。

我依然贫穷，一无所有 ，一无长技，我也拥有了一些东西，比如整夜躺在心爱的房间地毯上喝酒吸烟流泪的自由。我学会了很多事情，学会了克制，理性，风险评估，寒暄，以及不再说太多蠢话。

如果不说话的理由是失去了热情和信心，那么，未经打磨的语言就不该被说出口吗？

我想要的是被看到吗，还是被理解，被肯定，还是自洽和自我成就？

我想要的是无需逃亡的母语，我想要诗歌抵挡坦克，我想要声音瓦解高墙，我想目光能够望向远方。

辛波丝卡写过一个非常有名的句子，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这首诗里还有另外一句：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的地狱。

这是19岁时我不曾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