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母子關係
我覺得我不是一個消極的人。甚至有些懂得恰到好處的幽默。但是,我回顧我的一些日記,有一篇叫做“媽媽,請別殺了我”。講實話,用一個我覺得很貼切的比喻,器官移植。我媽就像是那個塞到我身體裡的旁人的器官,用於維持我的生命的同時,卻不得不終身服藥來克服同樣致命的排異反應。
就像Josh所說,有些人如果不是爵士樂手,可能會進監獄。爵士樂不會阻止我犯罪,但是我媽會。當然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那種阻止。我成為老老實實遵循社會規則的成年人,同時還可以持有很大程度上的同情心理,要感謝我媽。她是一個善良的人。是一個有著正義感的好人。思想不迂腐,甚至比絕大多數亞裔家庭裡的母親更加開明,開放。性格強勢,但是能力很強。我會下班給她打電話,聊天。我們在一些大是大非上有著基本一致的觀念。但是,我也知道,我此生決定不會有自己的後代,可能是因為她。簡而言之,我自認為,我的童年,少年,甚至青年時期,過的並不好。
我的母親,是個小公主。正因如此,我從一個叛逆的孩子變成了,不得不偶爾寵她的油膩中年人。在大學剛剛畢業,前途未卜的時候打電話給她,想問下她的看法。她說,你是成年人,不要來問她,她不懂,也管不了。我意識到,我和她已經不是一個整體,我當年報考很遠的學校,千方百計的離開她的計畫,完全實現了,但是我並不快樂,至少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有滿足感,這好像人生也會遵循能量守恆定律,得到了什麼同時也會失去什麼,彷彿想要多得到的那一點點就是會是對這世界莫大的不公平。這是一個奇怪的普遍現象,拼盡全力的得到的一些東西,當真的握在手裡,莫名的空虛感會迎面襲來。
所以我理解了,我媽,即便她是我的母親,我們心甘情願為彼此赴死,但她在此之前或者之後,都是一個獨立的人,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享受和她的朋友們購物,旅遊,參加同學孩子們的婚禮,上老年大學,給我的姪女輔導功課,幫助所有家族裡可以幫助的人,幫他們解決問題。她在家族裡是那個時刻被需要著的強者。
可是,我們之間可以互相提供的情緒價值尚不如素未蒙面的朋友。她不懂我要的是什麼,但是我好像懂的。我像教科書裡教的那樣,常常和她講我遇到的有趣的事情,我多麼成功的處理了事情,我讓她知道,即便我嘴上說我很窮,但是我依然可以經濟獨立,每天吃的營養均衡,積極參加體育活動。她覺得養孩子真的很簡單,她說:孩子自己就可以長大。我說,那是我而已。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怎麼長大的。她給了我莫大的自治權,卻唯獨沒辦法給我選擇出生的權利,但這並不是她的錯,這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錯。
自己是有心結的,畢竟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選擇視而不見。如今,我遠在萬里之外,我感覺得到我媽的性格開始變溫柔,尤其在她的父母去世之後,她變得更怕失去我,她會和我講如果沒有我的消息,會晚上睡不著覺,她會有莫名其妙的預感來臨,然後即使確認我的狀況。她想要的我都知道,我盡力給,因為有些事情,隨著父母年紀變大,我明白,我沒有必要再用力改變他們,至於這些心結,我想我還承擔得起。我想我在一直訓練自己,慢慢的變得可以承受得住,有一天他們會變成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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