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你已经很好了

上个星期五，我去了移民局，拿到了香港的永久居民身份。因为要请假，我就逢人便说，我要去移民局面试。去之前，我真的以为会是一场面试，像是无数次办其他国家的签证那样，问我在这个地区的时候做什么，以后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个身份。结果，那里的主任就核对了一下文件，再让我检查一下，签一个字，就完成了。

我对办证有严重的PTSD，可能是第一次出国的时候就被吓到了（嘿，前两天还正好写了第一次出国）。在那个网络还不太发达的年代，论坛上已经流传着各种办美国签证的“面经”了。美国把签证分成移民类签证和非移民类签证，而普通的学生F1签证属于后者。办过签证的学长学姐都会在分享经验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流露出想要留在美国的想法。拿学生签证，就只能去留学，如果面试官问留学后的打算，就一定要说回来建设祖国。

怎么说呢，就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被逼着在authority面前隐瞒。当时的我还是个学生，眼前就只是读书。但凡成熟一点，都不能说出保证四年后的想法和今天一样的这种谎言——虽然我也不记得我当时有没有被问这个问题，有没有真的这样回答了。

第一次办签证，已经算比较顺利的了。后来我遇到过完全不知道在干嘛的哥斯达黎加使馆；要提供所有居住地的无犯罪证明的西班牙学生签证；意大利使馆要具体到每一日的行程单；日本办事处要雇主信写明发信日期……每一次去办证，我都背着一个随着年岁越来越厚的文件袋，里面塞着所有证明我是谁的文件和复印件。最离谱的应该是美国学生签证附带的I20表格，完全就是纸质的文件，但是一张都不能丢……

当然，最大的trauma当属办美国工作签证的时期。我毕业于2012年，正是金融风暴后的反弹时期，美国想要招聘的移民人数比政府规定的工作签证人数（H1b cap）要多。从那时起，所有申请同类签证的人会在提交申请后，进行随机抽签。这个抽签一视同仁，不管你毕业于什么院校、录取于什么公司，都进行一个随机的大抽签。不过，趁虚而入的人大有人在。有一个人挂几家公司抽签的；有随便挂一家公司抽签的……如果没抽上，有“本事”的会想办法留下来明年再抽，没“本事”的就打包回国。至于那个本事的定义，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单身的时候还好，抽到就干，没抽到就回上海呗。结果我也抽到了。恋爱后，这件事就变得更复杂了。我抽到了，但是新的雇主不给续。未婚夫在抽，当中还经过各种曲折，要补材料，要重新等，每天都在等。不知道应不应该坚持留下来，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而分隔两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打包回国，不知道宠物怎么办，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工作、再申请学校。每天都在等。

都过去了。我和老公经常开玩笑说，我们人生的一大壮举就是生了个光明正大拿着美国护照的儿子。他现在又有了香港永居。因为是11岁以下，他的永居证明是一张贴纸，贴在他的美国护照页上。他以后可以在美国、香港两地随意选学校，不用担心签证把他拦在学校门外。他可以毕业后就失业，做自己喜欢的事，不需要为了签证去急匆匆地找一份全职工作，再惶惶地打工，害怕雇主哪一天不给他续签证。

我没觉得过去的自己做错什么，但我也没觉得过去的自己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我为了签证做了很多妥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我再和过去的自己相遇，我可能还是会很俗气地告诉那个自己：“离那些不支持你梦想的人远一点。他们说“不行”，只是因为自己不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