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十年 — 社會有變得更同志包容嗎?
對於韓國這個地方,連首爾土地都沒有踏足過的筆者,印象一直留在早年那些圍繞着絕症與慘情的韓劇之中。於是漸漸亦抗拒韓國的電影,總覺得會是同一論調。後來發現,原來韓國陸續拍攝了以同志為題材的主流電影,才開始慢慢留意。這次要介紹的《兩個婚禮一個葬禮》,是一部早於2012年的電影(對的,已經是十多年前)。內容講述男同志閔秀(金東允飾)與女同志孝珍(柳賢慶飾)各自有交流多年的伴侶,卻因為家人及工作的壓力,於是結伴舉行婚禮,然後引發的連串事件。
從體制開始的性傾向歧視
在影院回顧這部十多年前的電影時,那今天已不會再出現的畫質不斷提醒筆者「這是過去的年代」,但當中同志面對的景況卻似乎與「現在」相通。正當我們以為,同志平權在各地都陸續變得開放與平等,但數字及案件卻每每提醒着:「這只是假象」。
回到韓國社會,事實上仍然保守。尤其在強烈的宗教色彩及家庭角色定型的雙重影響下,韓國大眾仍普遍未接受同性戀。根據美國智庫Pew Research Center於2023年6月的調查,韓國有接近6成民眾反對同性戀,在G20的國家之中排名第二,更遑論韓國政府遲遲不願通過性傾向歧視條例,保障韓國性/別小眾免於因其性傾向的歧視。每年5月在市政廳前的首爾廣場舉辦的首爾酷兒文化節,在2024年更被市政府拒絕場地申請,改為批准一場由長期公開反對同性戀者的基督教福音團體舉辦音樂會。種種例子可見,政府及民眾的保守態度。
偏離「正常」的後果
保守的體制亦某程度上反映了順性別異性戀體制(cis-heteronormativity)之下,對下一代繼續組成「正常」家庭的祈許。在這部電影中,透過兩位主角「假結婚」的開首,帶出了韓國社會對組織「完整」家庭的固有想像。不論在父母輩、職場中、社會領養小孩制度等,都需要以一男一女的家庭示人。對於偏離「正常」者,則會被社會排斥,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甚至像男主角閔秀及其朋友般,在使用交通工具時都被歧視,甚至被拳打腳踢。面對實實在在的仇恨犯罪(hate crime),閔秀在面對警察問話時,唯有出櫃公開同志身份,否則的話就只能再一次忍氣吞聲了。
不幸的是,同樣的事情在十多年後的社會仍然發生。首位出櫃的韓國明星洪錫天一直在網絡上被罵「變態」。在2022年,韓國另一位出櫃男歌手Holland,甚至因其性/別小眾身份而在街上遭路人毆打,並對着他罵說:「骯髒的gay」。在紀錄片《愛情冇Take Two》之中,亦紀錄了一對韓國籍的女同志伴侶,即使已經移民遠至德國,依然會因為在韓國曾經公開出櫃而需要承受家庭成員的指責。從這些活生生的例子回看其他香港、台灣的情況,或許也是大同小異,只差在事件有否浮現在公眾眼前,還是繼續沉沒成為一個個無名氏的經歷。
仇恨同志的冷冰冰的數字與歧視
讀到這裏,或許有人仍然認為,世界已經逐漸邁向同志友善,至少在街上可以看到男同志伴侶牽手罷。這部電影則直截了當地回應這天真的想法。一位已經公開出櫃的酒吧老闆希望出席親戚的婚禮時,他的家人卻回答:「你以為同性戀是主流?還是有很多人討厭基人了」。因為自己性/別身份而被家人否定、厭惡,這就是現實。這個部分更讓筆者回想起2018年的台灣同婚公投。原本以為是在亞洲同志平權領頭羊的台灣,開票後仍然需要面對的現實。當你(誤)以為世界對性/別小眾更為友善,冷冰冰的投票數字,甚至反同勢力在傳媒中不斷發放的歧視言詞,就會如利刃般刺過來。這就是現實。
在這種壓抑氛圍下的電影(及社會之中),筆者腦海中不斷浮現了太宰治在《人格生格》之名句:「生而為人,我很抱歉」。在電影中的韓國,則是「生而為基,我很抱歉」。面對仇恨言論甚至身體暴力,男主角們彷彿除了道歉以外沒有其他選擇。身為性/別小眾就是原罪;即使自己的性別氣質與性傾向,其實與偶然在街上、或的士上、或身邊同事完全無關亦好,也像是罪人一般需要懺悔。就如美國的Matthew Shepard及台灣的葉永誌,只因為性別氣質不符合主流,就要被霸凌至死。這些事件每每都令筆者悔恨,如果社會能在生命流逝前就能意識到大眾對性/別小眾的壓迫,或許才是更好的未來。
當社會是如此病入膏肓,有人像閔秀般選擇離開,到更開放的世界喘一口氣;有人就與另一位男主角阿石一樣,決志作留下來的人,在狹逢中尋找安身之所。兩者沒有對錯,只要能誠實面對心之所向,成為自己最舒適的模樣,就足夠矣。縱然離開或留下,亦請不要忘記每個人擁有的力量,即使再微小亦能推動我們身處的社會變得更包容、多元。
**初稿曾刊在獨立媒體,本文為再編輯後的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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