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之外，有你 02

第二章：落子
門後的景象，讓星煦瞳孔驟然收縮——

昏暗的公寓，空氣中飄著淡淡的咖啡與書頁的氣息。正中央的木桌上，擺著那盤熟悉的西洋棋。棋局停在最後一次落子後的局面，黑色王后的位置空著，等待那一步致勝的落棋。

「這是……他的公寓。」星煦喃喃。

霽然站在她身旁，語氣平靜：「這是妳記憶裡，最後看見他的地方。」

「我……不敢往前。」她的腳步僵住。

「那就讓我陪妳。」霽然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步步走向棋盤前。

棋盤上，黑白交錯，彷彿映照她與那位朋友之間，那份被現實劃開的距離。

「記得嗎？妳一直想落下的那步棋。」霽然看向她手中的黑色王后，「妳說過，那是妳為這盤棋準備的『終局』。」

「是啊。」星煦看著棋局，眼眶微紅，「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晚我能察覺，我不要離開，會不會……他就不會走到陽台上？」

霽然沒有說話，只是握著她的手，帶著她將王后懸在棋盤上空。

「如果妳現在落下這一步，就意味著妳選擇接受那一夜的事實。」霽然低聲說，「妳不能改變過去，不能救回他，但妳能為這場未完成的對局，畫下句點。」

「可我怕落下這步棋後，他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星煦的手指顫抖，眼淚滑落臉頰。

「他本就已經不在了，星煦。」霽然語氣柔得像羽毛，卻帶著無法迴避的真實，「而妳，也一直被困在那盤未完的棋局裡。妳不是真的麻木，而是害怕面對——面對自己無法拯救所有人，面對那份無能為力。」

星煦閉上眼，淚水止不住地落下。

「我真的……能走出來嗎？」

「妳不必獨自走出來。我會一直陪妳。」霽然輕聲。

良久，她睜開眼，視線透過淚光，看清棋盤上的局勢。

——王后前移，Check——

「這是你要的嗎？」星煦輕聲問。

「不，這是妳要的。」霽然微微一笑，「來吧，落子。」

星煦深吸一口氣，抬手，將黑色王后穩穩地放在棋盤中央。

「喀。」

棋子落下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卻像在靜止的空氣中，劃開一道裂縫。

一瞬間，公寓中的光線開始扭曲，時間像浪潮般倒退。

（黑白棋盤在視線中模糊，旋轉、重組……）

星煦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仍站在台北街頭，夜雨依舊在下，手中仍握著那顆黑色王后。

「這……？」

「妳完成了那盤棋。」霽然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他依舊站在那裡，神情中多了幾分溫柔的欣慰。

「那……我朋友呢？」星煦喃喃。

霽然伸手，替她撥開濕髮：「他走了，但妳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妳不再需要一直回頭，妳可以向前了。」

星煦愣愣看著他，胸口滿是空蕩卻又前所未有的輕盈。

「那……你呢？」她忍不住問。

霽然微微一笑：「妳落下那顆棋子時，就讓我從那道裂縫裡誕生了。只要妳還願意相信，我就會一直陪在妳身邊。」

「就像現在？」

「就像現在。」

星煦攤開手心，夜雨輕輕敲擊掌心，那顆黑色王后棋子在微光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

這枚棋子曾是遺憾的象徵，曾是夜晚夢魘中反覆出現的那一步「如果」。
如今，卻帶著一絲篤定與微光，安然躺在她的掌心。

她抬頭，看向身旁的霽然。

他依舊立在雨中，微濕的髮絲垂落在額角，白襯衫被雨水濕透，貼合著線條分明的肩背。那雙眼，深邃得像能看穿時間，卻在此刻，僅僅溫柔地看著她。

「你說，我已經落下了那步棋。」星煦開口，聲音仍有些顫抖。

「是的。」霽然微微點頭。

「可是……我的心，還是有點怕。」她吸了口氣，指尖在棋子表面摩挲。

「怕什麼？」霽然語氣平和，卻不是虛假的安慰，而是那種真正想聽見她答案的好奇。

「怕這一切，只是我在自我欺騙。怕我只是讓自己相信，已經放下過去。」星煦低聲說，「怕這顆棋子、這條路、你……都是幻覺。」

霽然沉默片刻，隨即微微一笑。

「或許我是幻覺。」他語氣輕柔，卻沒有迴避。
「或許這顆棋子、這條路、這整個夜晚，都只存在於妳的想像裡。」

星煦心口微微一緊：「那……那我怎麼能相信？」

霽然沒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微微傾身：「將那顆棋子，放到我手上。」

星煦皺眉，遲疑了兩秒，還是將那顆黑色王后放進霽然的手心。

霽然握緊手掌，停頓幾秒後，再次攤開。

棋子，消失了。

星煦瞪大眼：「怎麼……？」

「這不是魔術。」霽然微笑，抬手指向她心口的位置，「因為它已經在這裡了。」

星煦低下頭，右手輕觸心口——那裡，心跳依舊微顫，但那份隱隱的痛，卻似乎少了一些。

「妳總想著要用故事為自己改寫結局，卻忘了——真正的改寫，不在文字裡，而在心裡。」霽然語調低柔，卻像一柄鋒利的羽刃，輕輕切開了她心底那層自我保護的薄膜。

「那顆棋子，不再屬於過去的那盤棋，而是屬於妳——屬於妳未來的故事。妳不必逃避過去，因為妳已經有勇氣，往前踏出了這一步。」

星煦的喉頭突然一陣酸澀。

她抬眼望著霽然，眼淚不受控地滑下。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

霽然看著她，沉默片刻後，伸出手，掌心向上：「那就先牽著我，走下一步。」

星煦怔住。

她想起了自己過去無數個夜晚，那些獨自對著劇本草稿時的無力感；想起了那些只能微笑聆聽、卻無法釋放自我情感的陪伴；想起了那無數次，看著窗外，問自己：「我真的能走出這種麻木嗎？」

而現在，這個從時間縫隙裡走來的男人，就這樣站在她面前，伸手邀請她，走出那道圍牆。

「不要預設，不要計劃，這次，就順著心走。」

星煦深吸一口氣，將手放入霽然的掌心。

——

兩人並肩走在雨夜裡，沿著台北的街頭往前走。

雨聲依舊，街燈依舊，時間卻似乎變得柔和了。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星煦突然問。

「直到妳不再需要為止。」霽然回答。

「那我呢？什麼時候才會不需要你？」

霽然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唇角揚起一絲近乎自嘲的笑意。

「什麼時候？」星煦再問。

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她。

「當有一天，妳寫下的故事，不再是悲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