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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白汉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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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上的兄弟 (八)一双新皮鞋

西白汉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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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商场的路上志勇问:“余哥,你现在还经常回奉山老家吗?你原来的班长现在怎么样了?”余枫说:“我每年都得回奉山看望父母的,顺便也看看老同学。李卫兵现在也是大款。开始做家乡的山货生意,后来建了个食品加工厂,生意挺红火。现在把企业交给儿子了。自己在家养花养鸟的安度晚年。现在身体不好,当年做买卖累的。你认识他吗?”“当年李卫兵的《延安》战斗队是学校中最大的组织,我们初中生许多人都认识他。我与他只是见过一面,他不认识我。他当时想收编我的《军旗》队,我们没干。他称我们是保皇派的小喽啰,就再也没搭理过我们。”

余枫因志勇的提起又引起他对李卫兵的回忆。当初,余枫和李卫兵写完交给工作组组长的材料分手后,他们之间基本没联系。期间,《延安》战斗队对校党支部书记搜家时,没收了书记家全部藏书,其中有一百多册俄文版的大型油画册。这些画册都是克罗版印刷的精装本,相当漂亮,尤其文革时期这类画册一般人是极少能看到的。李卫兵派人将余枫领到《延安》队部的密室中参观这批画册。余枫面对这些整整一大箱子的精美印刷的油画册,惊呆得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他做梦也想象不到,这世上竟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这对于余枫说来就是一大箱子的珍宝。余枫也明知这是李卫兵以此来吊他的胃口:向余枫的《红星》劝降,引诱余枫主动加入《延安》战斗队帮他搞宣传。余枫对李卫兵派来的人说,他得回去跟弟兄们商量商量再说。对方不客气地回答,这没什么好商量的。要求他一个人先加入《延安》,其他人以后再分期分批加入。余枫想:“你李卫兵不出面见我也罢,可你也不能傲慢到凌迟我《红星》的地步吧?况且又都是同年的同学。”他拒绝了。

上山下乡,同学之间原来文革派系间的矛盾关系基本淡化了。余枫与李卫兵虽不在一个生产队,但毕竟是小时的朋友,兄弟之情复燃。一次过年回家,李卫兵约余枫到他家作客。喝完酒李卫兵拿出两本画册送给余枫。余枫一看就知道这是当年他在《延安》看到的那批画册中的东西。虽然是最差最薄的,但这种外文版画册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余枫非常高兴,他兴奋地对李卫兵说:“还是我哥啊,真的想着我。”李卫兵说:“我当年将没收走资派的书籍画册上交时,留下这两小本,就是给你留的。”“太谢谢哥了!”“甭谢。我当时对你没跟着我干,真生气。”“对不住了大哥!”余枫不好意思地抱拳致歉。“你还别说,我现在还真的后悔当时没多留几本。”余枫疑惑地看着卫兵。“后来我在其他老师手里零散地看到过这些东西。我想这批东西上交后,可能都被其他人分了。”

过完年后,李卫兵又约余枫搭便车。乘他爸爸进京路过海河县的运输车队返乡。余枫正想着昔日难忘的情景,志勇叫醒了他。商场到了。

志勇对余枫说,这个商场的衣服你相中哪件拿哪件。余枫选了件黑白线相间的浅灰色人字昵面料的半大衣式的休闲装。志勇要求余枫再选件内衣。余枫又选了件轻薄的,高领的黑毛衣。他平时穿的都是老伴儿给她织的厚毛衣,是舍不得买这种上等毛线织的光滑如缎子式的轻便毛衣。志勇说,现在就穿上。余枫把里边的旧衣也换了下来,当他从更衣室出来时,志勇高兴地说:“年轻了!余哥。”志勇接过盛换下来衣服的包装袋,替余枫拎着。他退后几步又端详余枫,摇下头:“余哥,你得把头抬起来!你怎么总是哈腰呢,挺胸!挺胸!”志勇拍打着余枫的后背,然后又用手指在余枫下巴前端了两下说。余枫这时对自己选中的衣服非常满意,任由志勇的摆布,挺直了腰板,打起精神来。志勇竖起拇指高兴地说:“这才是当年骂我是特务的余枫!”本来挺胸抬头正绷着的余枫,憋不住地笑哈腰了。

“唉!余哥。你这裤子有点旧,也太肥了,来条新的。”金志勇说着,就按照余枫身上的尺码选了条新的黑色筒裤,让余枫马上换上了。志勇兴奋地说:“余哥,这裤子!太有形儿了。几乎就是厂家为你定做的。”志勇继续审视着余枫。“唉,这皮鞋可不中!太旧了。像丢在地上的烂面包,来双新的!”志勇说着就指着前面:“鞋帽在那边,走。”余枫赶紧说:“且慢、且慢。” “什么且慢,往前走”“我到这儿也没干什么活儿,只动动嘴就无功受禄。又收这么重的礼,太过了吧。”接着余枫又磨几着:“不用了,这鞋几百块钱的东西,我自已来。”志勇说:“几百块钱?那怎么行呢!来趟京城得给你买双够档次的鞋啊!起码你得让我别在嫂子面前掉价。”“那我更不能让你买了。”“余枫,这点钱对我这公司不算钱,再说这也是你应得的报酬。”“我知道,那你给公司省一点是一点啊?”“你怎么这么愚啊,‘余老’。这么大的公司,家大业大的,天天寻思省这点钱,不早就黄了吗。”

志勇拽着他到那贵重时兴的、铮明哇亮的、高档皮鞋柜台前看。标价都是千元以上。走了好多家,余枫都没放声。志勇说:“钱你就别考虑了。”余枫说:“知道。这些鞋太亮,晃眼。”志勇纳闷地瞅瞅自己脚上的鞋,心想我不就是穿着这种能照见人的皮鞋嘛。‘晃眼’?什么意思?他郁闷地继续陪着余枫走。走到后面的普通鞋的摊位,余枫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不奇眼儿摊位上的一双像旧皮鞋式的一款,吸住了余枫。这是一种未着色的,毫无光泽,本色皮材做的。尤其是它使用的缝鞋线很粗糙。余枫指着鞋说:“志勇!就是它了。”志勇怀疑地问:“这个好吗?这鞋就像是用手工缝的一样,太难看了!”余枫说:“你说对了,我要的就是这个劲儿。”志勇问摊主多钱,对方说,二百。志勇对余枫小声说:“这鞋不好看,穿着也掉价。这商场的老板就是上次要请你的刘老板,我和他都是哥们没说的。他有好几个商场,我再带你到别处瞧瞧。”这摊主一听这是商场老板圈里的人,以为他们俩嫌鞋的价钱贵,立马要白送。金志勇说不能白收,对方说五十。金志勇拿出一百块钱给货主说:“不要找了。”

志勇开车送余枫去火车站。余枫同来时一样仍然坐在志勇的后面。余枫沿途观赏着这比海河市不知要大多少倍的京城大都市。那一排排密集的高楼大厦,犹如钢铁、玻璃、水泥筑成的现代文明的“原始森林”。这森林中不无风险。可此时,他前面为他开车的,却是他当年没放在眼里的小尕子,在这森林里竟能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服了:“志勇这小子,了不得!”

到了火车站。志勇说:“余哥,祝你一路顺风!”余枫说:“老弟,谢谢你的热情款待。”在北方用这样客气地腔调说话就是外道,这也正好是分手的口气。

 

202008 西白汉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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