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照亮的光芒,自我玷污的黑暗:谢林“非根据”的黑化按语
再见奥兰多:黑金属与自然
I will lay down my bones among the rocks and roots of the deepest hollow next to the streambed The quiet hum of the earth's dreaming is my new song When I awake, the world wil be born anew (Wolves in the Throne Room, I' Will Lay Down My Bones Among the Rocks and Roots')
“大自然真他妈的疯狂。不,我是认真的,它就是这样。嬉皮士和什么绿色和平组织的人试图把大自然描绘成一些宁静、和平的东西,充满了阳光灿烂的日子和小海豹,只要花一个下午看《国家地理》的纪录片,你会发现:大自然可以是一个血腥、残酷的婊子......尽管黑金属的根扎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黑暗、冰冷的荒原上,但这一流派对所谓邪恶的宗教式崇拜、他们那边缘化的滑稽小丑演出服,已经把他们从最初那无光的灵感拖走。化了妆的‘成年’人[大小孩]把撒旦看得太重,把金属玩成了对自己[早期黑金属场景]的卡通式模仿秀——黑金属意识形态变得空虚。无比毕竟,对魔鬼的信仰不正是意味着某种对基督教神学的信仰吗?而且,当你住在奥兰多的一个公寓楼里时,写一些关于“操尸体”的歌曲时,又到底有多‘邪恶’?…Wolves [in the Throne Room]更像是北美殖民地的清教徒,舍弃了他们那些欧洲兄弟们[指缘起北欧的早期黑金属浪潮]浮夸的虚饰,在未开垦的荒野上扎根,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Devon Tincknell, 'Wolves In The Throne Room at Emo's,')
“嬉皮士?你的意思是说,像那些自我放纵的感恩而死(the grateful dead)狂热粉丝[原文如此]?我不认为[我们]是这样。我认为大多数人与自然的存在是如此脱节,以至于任何没法在FPS游戏里,或者在日常的比萨饼屋晚餐里找到乐子的人都是嬉皮士…
“对我们来说,黑金的驱动力更多的是关于深层的生态学而非其他——可以通过应用生态心理学[eco-psychology]来最好地理解。为什么我们会感到悲伤和痛苦?因为我们的现代文化已经失败了——我们都是失败者。环绕我们的世界没能支撑起我们的人性,我们的精神性。那寓居黑金属深处的痛苦是关于恐惧——[恐惧]我们永远无法回到我们在潜意识深处渴望的神话般的田园世界。黑金属也是关于自我厌恶的,因为现代性已经把我们,我们的思想、身体和精神,变成了一个外星的生命形式;一个不适合在没有技术、文化和宗教组织的调解性力量的地球上生活的生命形式。面对地球,我们超越其上的宰制力是软弱和可怜的——在征服的同时,我们也毁灭了自己。黑金属表达了对人类的厌恶,当我们普遍生活的不真切被揭露时,人们于是遭遇到的痛苦让黑金属万般陶醉。
“于是,我们的音乐并不是什么所谓“真正的”黑金属,因为我们已经超越了这种对虚无主义启示录(nihilistic apocalypse)的幻想;超越了我们自己的苦难和失败。我们的音乐是平衡的——日积月累的人生经历,让宇宙的超验真理自我显现,而我们把它和黑金属音乐的盲目愤怒调和了起来。我们与自然界的关系是一种体现在我们生活中的治愈性力量。”(Bradley Smith, 'Interview with Wolves ni theThrone Rom 2006,' )
黑金属和自然:是对其根源的背叛,还是对大地的新洗礼?无论如何,这种[黑金属与自然的]关系可以脱离某种“真理”,脱离对始源幻想的可靠性[的笃信]来思考吗?对自然的拥抱尤其与卡斯卡迪亚(Cascadia)的黑金属相关的乐队和项目有关——Wolves in the Throne Room, Fauna, Blood of the Black Owl, Echtra, Alda, Skagos, Chasma, Leech, Threnos和许多其他乐队——一种“嬉皮”的浪漫主义,一种对鲜血和土壤的极右翼庆祝,一种美国原始主义的处女地荒野/残酷母亲的愿景?或者,它也能提供一种对自然的听觉-思考,对这种“真理”提出质疑?
嘴里塞满了泥土:Faura的Rain
You are a daughter ofheaven 12 stars circle your brow Butyou do not see them and the rainpours down Our time ni this garden si past (Wolves ni the Throne Room, '(A Shimmering Radiance) Diadem of 12 Stars")
持续了五分钟,沉默。不——不是沉默。有什么东西:是磁带的嘶嘶声,或者说是一种出人意料的氛围?然后,没有任何变化,它自我化解了:这声音,是霭霭落下的细雨。持久的、浸润万物的可见的重力。
然后,雨声被压制了。一个不同的声音开始了:木吉他的拨弦弹奏和琶音。它需要给它一些时间,来缓缓加速。最终,一个刺耳的、拉长的人声赤裸着从乐器中剥离而出。
Before the stars fled our sky When we spoke the old tongue When our mouths were filled with soil Our tongues danced like trees
歌词倾诉了其自身的无能——无法再说出一个清晰的词汇。古老的舌头在养育它的大地上窒息。
这首歌的结构是一系列的跳跃。每一个部分似乎都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重复的,催眠般恍惚的。[部分之间的]过渡是暴力的。在20分钟之后,有一个爆炸性的噪音,就像生命从它自身的宁静中挣脱出来。
Shador unto shadow falls Thewrung earth stills Smoke risesfrom an emptyface Inkstain from the heart spreads Hot tearsspill from the sky's open seam An ash breeze pours from our bure mouths
阴影倍增,大地蠕动。在这自然中没有休憩,没有伊甸。精神在这里,但却是作为一种被玷污的气息。字像烟一样升起,墨像血一样沾染,眼泪像精液一样从受伤的天堂落下。这首歌所设想的纯洁,不是对真理、对精神、对他者的面容的透明(transparency)。这张脸是匮乏/空无的。这首歌是一股灰烬的微风[平静的海面],一种精神上的毒性,一种不洁的排放。
凶猛和速度的起伏,从黑色的激流[金属]到厄运[金属],再到回归[黑金属]。就像是一只被卷入陷阱的动物。就像一个漩涡。
As animals we gather Around the womb-hole in the ground Shed this flimsy skin Unite our eyes agam Shadow opens Nature's hands unfold
大自然刺破了皮肤,它是一个开口,是阴影的折叠。变成动物,我们寻找超越人类的诞生。
Burrow deep in blackest earth And break further
自然冲破了我们。它的黑,大地(earth)的黑,自内部腐蚀了存在的稳固性。我涌现在这里,双手被自己的血染黑(blackened),我自己,乃是被开膛破肚的野兽,深渊的胸膛被树叶填满。我已经成为敞开的裂伤,无法填补的伤口,在心脏的位置,在“我”君临之地,有着一个空洞。
I great wound, the wind whips Disappear
反馈的、回响的振动将歌曲引向无。丑陋的过去蜷缩进火中,在吞噬万物的薄雾里,只有影子投出它们的身影。没有任何实质的东西。一个灰烬的黑色残留。一个回声。
绝对的音乐
绝对听起来是什么样的?如果存在(being)只在生成(becoming)中被认识,那么宇宙音乐(the music of the spheres/musica universalis)是否只在它们破碎、磨碎、将空间和时间祸害成新的混乱形式时才被认识?
毋庸置疑,音乐一直是哲学家们寻找和谐、寻找事物的不可言说的秩序的一个重点。共鸣:属于一个世界的声音聚于一团。根据黑格尔的说法,音乐是“精神,是立即为自己产生共鸣并在听到自己时感到满足的灵魂”(in ihrem Sichvernehmen)。
当然,音乐不可能拥有所有的答案,至少因为它不能说话。对黑格尔来说,器乐是低层次的艺术。它缺乏对观念的具体表达。必须要有文字,精神才能真正认识自己,听到自己。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音乐是绝对的,那么它是放纵的:是对精神的背叛。精神的耳朵被堵塞,精神的嘴被弄脏。
克尔凯郭尔也许对黑格尔的音乐理论给出了最好的[暗中]破坏式评论。克尔凯郭尔的间接沟通(indirect communication),他对绝对的重复(redoubling)[在克尔凯郭尔的术语中,redoubling是fordoblelse{重复}的英译之一,在不同文本面具下这个词汇有不同的意涵,具体可参考Carolyn J. Mackie的“Two things at the same time”:fordoblelse in Kierkegaard’s writings],在他对黑格尔辩证法的讽刺中得到了最佳的效果。这种辩证法想要归家,但克尔凯郭尔却将那些永远将精神与自己的适当形式分开的深渊拓宽了数倍。例如,在《致死的疾病》中,开篇对自我与他者关系的黑格尔式分析,被自我的创伤性本质的持续暴露所颠覆,这种自我是由不在其掌握之中的其他力量建立的。不断重复评论的讽刺性戏仿使精神的皮肤磨出了水泡。
这个伤口在《非此即彼》中以另一种奇特的方式被撑开。在据称是由一位匿名的美学家所写的《那些直接的爱欲的阶段或者那音乐性的——爱欲的》一篇短文中,莫扎特的《唐璜》被誉为音乐经典的典范[“莫扎特是所有经典创作者中最伟大的,他的《唐璜》应当在所有经典创作中得到最高位置”]。在许多方面,该分析与黑格尔的分析相呼应(echoes)。但回声从来不是纯粹的,它们总是追踪着扭曲的路径。
文章里认为,音乐是感观性直接性的表达,但它是一种被其与精神和思想的关系所限定的表达。到目前为止,黑格尔式的,就像关注歌剧作为最终的音乐艺术形式一样,在那里声音和文字是一起的。音乐,似乎只有在文字的监督下才是有效的。
然而,在那里,回声开始落地。因为《唐璜》并没有引导我们实现感观性和精神的和解。它是一部旺盛的、无情的、对感官和诱惑的肯定的作品。精神的出现只是为了审判引诱者,把不悔改的唐璜拖入地狱。但这不仅没有驱散感官性,反而使其强度加倍。感性不是简单的自然欲望,而是被精神,特别是被基督教命名和排除的欲望。在这个过程中,感官性借用了精神的某些性质,借用了它意识的不朽性。精神受到了腐化,回声受到了扭曲。
以下是这位被创造出来的作者对音乐本质的评价:
[于是,]感官性就其独特本性而言是作为音乐的绝对的主题。感官性的本性是绝对地抒情的,而在音乐中,它在自己的整个抒情的急切之中爆发出来;这就是,它是精神地定性的,并且因此是力、生命运动、持恒不安、持恒连贯,但这一不安、这一连贯并没有把它丰富起来,它持恒地维持其原样,它不发展,却不断地向前奔涌,就仿佛它是一气呵成那样涌出。如果我现在要用一个谓述来描述出这抒情性,那么我就得说:它发出声音[den toner];[以此,我则又回到那感官性的独特本性——作为那直接地音乐性地呈现出自身的东⻄。][根据原文英译和中译本《非此即彼》加改]
它回荡,它响起。力量、生命、运动,一种不安而顽固的精神,从不回家,从不归一(at one)。它向前冲去。它的声音不断响起,从不和解/赎罪(atonement)[基督教术语的救赎,指人与上帝和合一]。
那么,音乐是否引导我们崇拜去生命力与生命本身?音乐就其自然本性而言是与精神相对的吗?很难这么说,如果我们所说的自然本性是指回归田园,以及直接性和纯真性之幻景。音乐已经变得复杂:被精神所限定,所排斥。音乐的生命不是和谐,而是扭曲和与对绝对的回响式激情。它不计后果的地狱之旅在它身上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疤。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这个问题:黑金属能否帮助我们追踪这个对于绝对的激情之旅?对这一旅程的思考将采取什么形式?关于纯洁、自然本性和种族的原型是否能给予它庇护?或者,它也可能是一种污染性的思维,而在这种思维中,智力和精神的空气会被不可逾越的黑夜和病态的土地所包围。它是否会是一种没有展开,却在吟唱着的思维?
When night falls She cloaks the world in impenetrable darkness. A chill rises From thesoil And contaminates the air Suddenly ... Life has new meaning. (Burzum, 'Burzum')
一种被污染的思维,一种在生活的黑暗、寒冷的疾病中听到的意义。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而不是克尔凯郭尔如此精辟地鄙视的新时代甜蜜的自然神秘主义(我详细地引用了他的日记):
“每次我想说些什么,别人就同时说出这些。这就像我是一个双重思想者,我的另一个我不断地期待我......我将逃离这个世界,不是去修道院——我仍然有活力——而是为了找到我自己(每个其他咿呀学语的人都说同样的话),为了忘记我自己,但不是在那里,在潺潺的小溪蜿蜒穿过草地的峡谷。我......不知道这诗行是否出自某个诗人之手,但我希望某个多愁善感的诗人或其他诗人会因不可抗拒的讽刺而被迫写下这首诗,但以这样的方式,他自己总是会读到别的东西。或者说,回声——是的,回声,你这个讽刺的大师,你在自己身上模仿了地球上最崇高和最深刻的东西:词汇,它创造了世界,而你只给出了轮廓,没有给出完整的内容——是的,回声,向所有藏在树林和田野、教堂和剧院里的多愁善感的垃圾展开报复……我没有听到森林里的树木讲述古老的传说和类似的——不,它们向我低声诉说它们见证了太多的无聊废话和胡言乱语,以上帝的名义,它们恳求我把它们砍下来,把它们从那些自然崇拜者的胡言乱语中解放出来。”[从英文版《非此即彼》的补充阅读日记中翻译]
这是否就是黑金属音乐转向自然的那个关键契机?一种基督教的厌世主义——它在自然中发现的不是一个神,不是森林中古老传说的低语,而是一种报复性的回响式讽刺?
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关于自然本性的问题对克尔凯郭尔几乎没有任何吸引力。那么,关于那个克尔凯郭尔短暂驻留柏林期间满怀期待地去听了他的讲座,然后完全厌烦了他,把他的这些讲座当作最低劣的胡说八道来驳回的那个人呢?——谢林能为我们提供一种对绝对的、自然的、精神的、邪恶的思考,来与黑金属的扭曲的riff相呼应(echoes)吗?他能为我们提供一个地方,让我们在那里听到黑金属和克尔凯郭尔的《唐璜》,甚至是克尔凯郭尔的基督在一起吗?不是调停,不是合并,不是和谐,而是在丑陋的不和谐中保留彼此的真实?
我的建议是,谢林确实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种思想的承诺:一个分裂的上帝,一个将任何感性的诗歌(包括种族-神话)踩在铁蹄下,与自己斗争的自然。
泥土与皮肤的辩证法
[以下AW指《世界时代》,EF指《论人类自由的本质及相关对象》]
谢林断言,物质是所有事物中最黑暗的。但这是一种属于绝对本身的黑暗:不是从善和精神的充实中坠落,不是在最遥远的地方对神性的暗淡反映。在物质和自然界中,我们遇到了根据(ground),收缩的力量[谢林在原稿一、二,尤其是原稿一大量探讨了作为存在{第二意志}之本原性欲求-驱力/力量的收缩],将所有的现实——包括我们自己和上帝——吸进它心脏的黑洞。但如果没有这种力量,就不会有上帝,也不会有世界。
根据谢林的说法,创造“始于不和谐”[AW,根据作者:转引自齐泽克,齐泽克的谢林论参见中译本《自由的深渊》前五节或The Indivisible Remain第一部分F.W.J. Schelling, or, At the Origins of DIalectical Materialism]。“假若没有矛盾,也就没有运动,没有生命,没有进步,毋宁只剩下一种永恒的静止状态,只剩下全部力量的死寂状态。”[AW,见残篇]。甚至更直白地说:“哪里没有斗争,那里就没有生命”[EF,VII,399-401]。
“[上帝内部的自然界],一个虽然与上帝不可分割,但毕竟与上帝有所不同的本质”[EF,同上]。它是“那个在上帝自身之内、却不是上帝自身的东西[这是唯一正确的二元论,即一种同时兼容统一体的二元论。前面曾经谈到一种变形的二元论,它主张,恶的本原不是与善的本原并驾齐驱,而是从属于善的本原。我们根本不用害怕有人会把这里提出的关系与那种二元论混为一谈,因为在这种二元论里,那个居于从属地位的东西始终是一个本质上恶的本原,正因如此,它从上帝那里的起源始终都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上帝不再是简单、纯粹的必然性存在。在这里始终有一个盲目和无意识的存在之根据,一个作为收缩力量出现在自然界的深渊。上帝——上帝的人格性——依赖于这股力量,而这股力量从未被完全克服。它是任何透明的完满或最终的和谐之梦的毁灭:“然而在根据(ground)里面始终有某种无规则(anarchy)的东西……在事物那里,这种无规则的东西是实在性的捉摸不定的基础,一种永不露面的残余物,一种即使通过最大的努力也不可能消解在理智中,而是永恒地保留在根据里面的东西。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理智就诞生于这种无理智的东西。没有这种先行的黑暗东西,就没有受造物的实在性;晦暗性是受造物的必然的遗传因素。”[EF,VII,359-362]。
我们离所谓自然崇拜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我们在这里处理的是一种宗教,它更像是使得精神堕入其根据的污染。
当“我”脱去它的皮肤,被喷发的大地推到外围边缘(periphery)时,我变成了什么?“我”总是重复(doubled)地折回到抛弃了它的黑暗地面(ground)之上。谢林同时把物质和“我”写成了理想的光的承载者,是光所照耀的澄澈透明的开放场所。但对他来说,没有黑暗的物质、没有对透明的玷污、没有对适当秩序之颠覆的“我”是不存在的。因为秩序本身就是躁动不安的无规则(anarchy)的回声:
“一般说来,自我性(I-hood)和个体性当然是每一个受造物生命的基础、根基或自然核心;然而一旦这个核心不再是一个服务性的核心,反而从外围边缘(periphery)进入统治地位,它那自我性就如同一种充满自私和利己主义的坦塔洛斯式暴怒一样燃烧起来。[现在变成了○,而这意味着,]那个晦暗的自然核心被封闭在行星体系的那独一的点位[这里指的是恒星],潜伏在那里,并且恰恰因此作为光的承载者而服务于一个更高体系(观念性的照亮或启示)的来临。正因如此,这个位置是体系里的开放点(太阳—心脏—眼睛)——,而且,假若晦暗的自然核心在那里提升起来或展现出来,闪光点就会eo ipso[亲自]封闭自身,而光也会在体系里转变为晦暗,换言之,太阳就会熄灭!”[EF,参考中译本改译,具体语境见中译本关于弗朗茨·巴德尔论恶的颠倒性的注释28,这段是谢林引巴德尔的话]
进入外周......燃烧的暴怒……一个燃烧的核心。眼睛被蒙蔽,太阳变得黑暗。一个颠倒:自然界的黑暗边缘(periphery)涌向那光明的开放之地。直到我们无法决定中心在何处,以及它在哪里(lies)。
自然之生成:自然是存在的生成(becoming),而黑金属让我们听到它的地下的咆哮。在专辑A Feral Spirit中,Ruhr Hunter/Blood of the Black Owl那仪式般的黑金属让我们开启了杂多的生成:与自然一起,并进入自然。但这是一种没有和谐过(reconciliation)的自然。
We are born of the elk . . Yet on the outside ofher body Our shin burns on the cold ground We are the earth . . . and again we go back to the earth… And our skin burns on the coldground
成为动物,但被排除出其本质之外......皮肤不再是光的承载者。人类主体被废黜,但并没有一种自然的直接性来取代它的位置。
I was the atavism At eve I would leave my fortress The endless dirt of the road Becoming my skin
我们得以成为非具身/无实质的吗?永远不会完全如此。皮肤是一个通道,是一种突变[进程]。
音乐嚎叫着,呻吟着,[Black] Sabbath般的缓慢。下行和弦带领我们回到那森林的入口处......我的灵魂将沉没,成为树木、苔藓、这片瘴气衰败的森林。有看不见的恐怖,扭曲和转变......这一切都属于我。一段田园牧歌的幕间曲很快就被抛之脑后。它所提供的正是那自然的哀悼。窒息感又回来了——嘴巴被泥土窒息,说着刺耳的风。它听起来...
The trees no longer speak, to us. The birds have ceased ot sing. We wear the skins. Ofthe carrion forul... We cannibalize our dead. Our faces are worn. With the gallows mask... The soil is tilled... With bones…
没有森林中淳朴(naïve)古老传说的低语。并不构建起那些安全的身份:灵魂从未存在过——你也从未……(The soul never existed-neither did you…)
这些树林/文字(woods/words)是一种迷狂的腐朽......
My personal mausoleum Sprawling Woodlands Of no life My beloved putrescent kingdom
太阳熄灭了。正午的黑暗笼罩着被祸害的身体,成为污秽,成为诅咒。非-主权,那神圣的渎神。而剩下的一切,就是用黑(black)来填补无(void)。
亵渎根据
在谢林看来,上帝的背后有一个原初的根据,一个无条件的绝对。从这个基础上,产生了一个无意识的意志。它是一种将自身认识为绝对的意志。无条件的意志是“无所欲求的意志(Wille der nichts will)”[AW,见原稿2]。“它是纯粹的自由本身,尚未掌握它自己;它是一种‘泰然任之’(Gelassenheit),不思考任何东西,为自己的‘非存在’而感到欢悦”[AW,同上]。从那深渊,那Abgrund开始,存在和存在物就凝聚在一起了。意志力图于现实中、在多种样态中、在“什么是(what-is)”中表达自己——但存在就像是一种磁力般,将所有事物都吸进它黑色的心脏之中。“那种对抗性的东西在任何地方都冒出头来,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这个他者,这个可以说不应当存在着,但确实存在着,甚至必然存在着的东西。这是一个与‘是’针锋相对的‘不’,一个与‘光明’针锋相对的‘黑暗’,一个与‘直’针锋相对的‘弯’,一个与‘右’针锋相对的‘左’ ”[AW,同上]。
谢林将存在的扩张性的力量与爱相提并论[见原稿2;谢林认为扩张的本原即是一个爱{爱体现着神性}的寂静流溢的、温柔分享的力量,另一方面,谢林在原稿1也谈到在存在者和存在之中爱有着相反的表现,对于存在者而言如果没有一个收缩性的力量,爱将会四分五裂],这暗示着一种对存在者与恨的同一化[就谢林文本而言这个判断的义理是不通顺的,我们应当说在缩聚的内核处其本质正是一种苦涩性,后者于是装配了存在者之爱的内核]。当然,它可以被表达为对差异的嫉妒不容忍,一种将所有的东西都溶入其根据(ground)的意愿。它是上帝的愤怒。但若没有它,爱就会是一团消散的迷雾,一种无根据、无性质的匮乏。光明和黑暗不仅仅是必要的对比。一个人居于他者,作为其内在的、寄生的、构成性的核心。正如齐泽克在谈到根据时说,“上帝需要他心中的这个异物”[AW],尽管它从内部腐蚀了他的同一性与存在。
当那根据不再稳居其位,邪恶的可能性冉冉升起。当地面升起,想要统治时,事物的恰当秩序就被打乱了。但某种意义上,秩序总是已然失调。“……[至于]上帝[为什么]既不禁止也不推翻根据意志[,这是我们同样已经加以阐述的]。因为否则的话,上帝就会推翻他的实存的条件,亦即取消他自己的人格性,或者说,为了不让恶存在,上帝也不得存在”(EF,VII,402)。
当根据被提升到存在[原因]之上时,“[这个生命是可能的,因为即使在恶里面,诸力量的最初纽带,即自然界的根据,仍然始终存在着。但它毕竟不可能是真实的生命(因为真实的生命只能立足于一种神性关系),所以]这里虽然出现了一个私己的生命,但却是虚假的生命,一个充斥着谎言的生命,一个由骚乱和腐败构成的赘瘤”[EF,VII,366]。但这并不是一种偶然的骚乱和腐败。它是一个谎言,于精神本身的不和谐中寄居。作为个体独立的精神存在,我们必须要走出根据的黑洞,以免被其所吞噬,但这种必要的错位也正是邪恶的可能性:“一切生命都是首先在暗夜之内形成并塑造自身”[AW,见原稿1与残篇]。
谢林仍然是一个idealist,不仅是哲学上[的观念论者],而且在最广泛的意义上[的理想主义者]。他希望看到根据保持其原状,被光和精神的自由缩减为单纯的效力。但正如他所说,“观念论,如果没有把一种活生生的实在论当作自己的基础,就会成为一个空洞而抽象的体系,好比莱布尼茨体系、斯宾诺莎体系或其他独断论体系那样。”[EF,VII,356-357]——很少有人像他那样试图将纯理论推想的绝对与存在和自然的腐蚀性和构成性力量纠缠在一起。当谢林写到“颠倒的上帝”时,它试图“通过一些镜像式的观念……因为唯有在无意义[中译为无意识]的状态中,它才能够被人接受和把握。”[EF,VII,390-391],而他所说的颠倒是一个撒旦式的深渊,一直存在于上帝内部。
如果在谢林的哲学中存在着一种对自然本性的恢复——与那些夸耀着主体性和理性而反对自然的哲学相反——那也不是对任何失去的伊甸园的回归:“一切生命和实存(Dasein)的真正的基本质料恰恰是一种可怕的东西”(AW,由齐泽克引用,未找到出处,但残篇有类似表达]。“罪”让我们充满恐惧,因为它“企图破坏话语,冒犯创世的根据,并且把奥秘世俗化”[EF,同上]。但这种“罪”,这种亵渎,这种对根据的自我触碰,并不是光明与精神的反面。它是一种摩擦,一种刺激,没有它,光就会消散,而精神甚至连影子都算不上。
电锯般作响的吉他,制作过程中的所有可闻的粗糙感:一种听觉的摩擦,一种声音层面的冲洗玻璃。这些是否使我们能够以不同的方式听到自然,打破试图将一切束缚在其适当位置的反思的魔咒?[在谢林那里恶并由于反思的辩证性,而在于反思的全面性,存在者的反思更多被负面地把握]
You watch meface the mirror And see desecration With my art I am the fist In the face of God. (Darkthrone, 'To Walk the Infernal Fields')
一种简单的愤怒?一种简单的敌对?还是说有另一种不和谐音涌现了出来?如果这种艺术,这种打破形象的行为,这种面对上帝的拳头,如果这是启示的条件呢?启示因此也将是一个亵渎的问题,反之亦然(vice versa)。启示,并非纯洁的,而是永远被玷污的绝对,那个永远已被钉死的上帝。
译后:这几天翻校检索的时候高强度听文章里提到的Faura那张巨长专辑,很多表达都是听完歌才能找到合适的词来译,这些词是从何处流入的呢?没准儿这还响应或者说揶揄了克尔凯郭尔的音乐论,也算一件趣事了。作者大抵沿着齐泽克的道路去引用阐发谢林,论证也不够有力,不得不说是比较败兴的,最后校对的时候都没心情了,所以有啥披露还请见谅。……嗯,选的这个汇编上还有Eugene Thacker, Benjamin Noys等大手子的文章,很明显我本来是在考虑翻译他俩的,可惜被Schelling半道截胡了,可能还是按照原计划比较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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