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諤的狗勾 - 1

大禮堂裡臨時搭建出的攝影棚前田柾國專心設置他手中的寶貝單反，無視或者說沒聽見周圍女同學們驚訝或者興奮的嘰嘰喳喳。

不外乎都是些田柾國不感興趣的彩虹屁：「這不是美術系那個小帥哥嗎」「人家已經榮登系草啦」「真人比照片好看太多了吧」「會畫畫還會攝影，這麼多才多才多藝的嗎」「看著好可愛啊沒音樂系的系草這麼高冷」「那不如待會上去要個電話」

如果朋友在場肯定想衝上去搖醒這些女生：這傢夥只是臉看起來可愛而已！不要被他騙了！ ！

熟悉的都知道田柾國只是長了張極具欺騙性的娃娃臉，誇他可愛都會被他選擇性忽略，仔細點還能發現對此誇獎他皮笑肉不笑的不耐煩。

這個臉圓眼圓膚白的傢夥是個運動狂人，平常愛好除了畫畫就是永不懈怠的舉鐵和拳擊或者找他玧其哥打打籃球。他搶球的時候又狠又準，要不是之後他嬉笑著孩子氣地要他玧其哥請吃羊肉串，比他大一歲的朋友們都以為場上不茍言笑發狠的是哪位大哥。按田柾國所說如果當初拋硬幣拋出的是字，他此刻就是運動系的一份子了。

平日宿舍裡擅長人體繪畫的田柾國還給他們科普腹肌肱二頭肌股二頭肌腓腸肌什麼的怎麼操練才能更有效。偏偏這傢夥骨架也長得剛好，所以怎麼操練也不會變成過份發達大個子的肌肉男，就是女生們口中最愛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難怪渾身都是結實緊致的肌肉，獨自就能抬起籃球架的人平常看上去只是個身形好的可愛男生。

對著那雙毫無殺傷力可愛的圓眼睛，上課好幾個女生微笑湊過來禮貌請他們讓位，食堂吃個飯總有女生過來拼桌，隔三差五就有學姐學妹來個圖書館學習提議或是電影約會，他們吐槽就差在男廁外堵田柾國了。

重點就是田柾國這傢夥一臉無辜都推說自己沒空，其實只是回到宿舍窩在他的電競椅上全身心投入到他心心念念的吃雞裡，一副「耳機一戴鍵盤一按誰都不愛」的鐵壁直男樣子，那雙所謂可愛的圓眼睛殺敵開槍時鋒利得像兩枚冷刀片。

每次收到美女要田柾國電話請求的朋友走程序問一句，「不給不給，說了我不想談戀愛，回信息約會紀念日什麼的好煩。」果不其然這個傢夥理所當然又重複一遍他的「不戀愛發言」，然後就叼著他的牛奶棒棒糖往床上一躺，交叉雙腿翹著套著五指襪的腳趾樂呵呵看他的熱血漫畫去了。

啊！這傢夥哪裡可愛了！ ！朋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很慫地勸告自己打不過的放下第無數次硬起來的拳頭，只能懷著沈痛的心情通知美女這個壞消息，又安慰自己遲早有人治這個不知好歹的傢夥。

「可愛」的田柾國內心無比後悔昨天沒去超市導致一大早起來的今天沒牛奶喝。煩躁的他頂著腮總覺得旁邊一堆聲音吵死了、又覺得背景燈不夠亮、鼻子裡都是雜亂不好聞的氣味，模特兒怎麼還不來？他好想去買牛奶。

今天是服裝設計系季刊內頁拍攝的日子。由幾位系教授共同在學生們的設計投稿挑選得以在季刊出版的作品，待學生做好成品就可以自行或邀請別人擔任服裝模特兒在安排好的日子進行拍攝。由於這本季刊校內校外都可訂閱，學系每年都會向學校申請費用資助大量印刷。

因此負責拍攝和修圖的攝影師偶爾也是份學生賺個小錢的零工，不過一直合作的攝影師這次突然來不了，身為服裝設計系學生兼季刊編輯部的鄭號錫本來想請閔玧其救急，不過閔玧其倒是推薦了田柾國，主要因為這傢夥新入手了一部單反每次都嚷嚷想拍照煩的。

猝不及防不滿的田柾國被左臉上一片冰涼嚇到縮了縮脖子，「呃！」「嚇到你啦？對不起啦。」本來臉頰肉冰得發麻的他差點想罵人，卻被眼前這瓶純白色飲料和輕柔帶點撒嬌尾音的話語哄好了，再來是被牛奶瓶後那張五官出彩，笑得明媚溫柔的臉驚艷得瞬間忘了四周煩人的一切。

尤其一雙狹長的眼睛眨也不眨專注盯著自己看時，田柾國只覺得自己都要陷進那兩片迷人的深邃裡。

「怎麼了？不喜歡這個牌子的牛奶？嗯？」直到對方低沈的嗓音把沈溺的自己撈了出來，懵懵的田柾國才結巴回答道：「不、不是，你怎麼知道我想要喝牛奶的？

「剛才就聽你在嘀咕『牛奶』啊的。」

「……」田柾國只覺得本來只是有些發熱的臉頰現在「轟」地燒了起來，嗚嗚好丟人！不過他來不及說謝謝，對方就被叫走了。

看著那頎長好看的身影，不捨沈浸在對方身上那股清清甜甜的味道的田柾國好一會才甩甩頭，對方最後那句「小朋友就是愛喝牛奶啊」的調戲不僅讓他耳朵癢癢的，甚至像根輕盈的羽毛落到他的心上，心也癢癢的。

力挽狂瀾心思回到工作上的田柾國這才驚喜地發現對方竟然是這次拍攝的模特兒之一，還得知他名字叫金泰亨。他冷靜不下來的心跳在鏡頭裡變成一隻狂喜的小兔子。

金泰亨骨相極好，頭髮被簡單用髮膠抓了幾下，額髮稍稍撥開了，飽滿的額頭、直挺的鼻樑、分明利落的下顎線令他不論正臉還是側臉都無死角。誇張鮮色的耳環不但沒有喧賓奪主反而襯得他更加冷艷，明明往常覺得無神的下三白眼在這個人臉上卻漂亮得不得了。

那件墜落片黑色羽毛長至腳踝的大衣像是一雙巨大難馴的翅膀此刻乖巧地披穿在這個人身上，敞開的衣擺裡漆黑的襯衫和直腳西褲極好地貼合出身形，寬闊的肩膀、精瘦的腰身、修長的雙腿輕輕鬆鬆就撐起這身難以駕馭的衣服，仿彿於他而言這只是隨手拿來穿的日常服。田柾國感嘆地認為他比達文西描繪黃金比例的人體更完美。

但遇到金泰亨出色的臉，再好看的衣服也變成了配角。剛剛還對自己溫柔笑著的人現在淡下了所有表情，黑亮的眼瞳冷冷地盯緊鏡頭，迫人的氣場以他為圓心驀地碾壓開來。垂下眼時叫人只想匍匐在他腳下，即使他閉上眼田柾國還是能感受到他那股要命的吸引力。

柔和的背景燈變得恰到好處，大型八角柔光箱將光照均勻分佈到他全身，沐浴在冷凝的閃光燈下的人卻看起來像極了個傲慢魅惑的惡魔，大膽地站在光明下明晃晃地引誘人墮入黑暗世界。至少自己心甘情願就跟著走了。

田柾國不知道衣服設計者有多滿意穿在金泰亨身上的效果，只知道自己私心拍了好多張，這個人的單人照整整比其他模特兒多出一大半，只是隨便叉個腰快門也被按了好幾下。

休息時田柾國沒忍住擰大光圈偷拍又恢復了笑容的人，方框掃過某處時手不自覺拉近再拉近了鏡頭。金泰亨的膚色在衣服顏色和燈光下顯得更加瑩白，線條優美的頸項再往下就隱沒在衣領裡。

黑白極致的反差在田柾國眼裡有種白色被黑色吞噬的脆弱感，又有種讓人想一探究竟的禁慾感。莫名地他比較起這片小小的肌膚和柔媚的洛可可風格里風情萬種的女體，不容置疑地覺得前者更加情色——

「嗨？柾國？柾國？」冷不丁田柾國不正經的想法被戳滅了，心虛的他看著眼前是玧其哥的朋友叫鄭號錫的人，而後面的金泰亨也勾著嘴角好整以暇望著這邊，他這才意識到休息時間已經結束了不好意思說了聲抱歉。

根本一直難以平復的心臟在遐想裡再次不受控地躁動起來，耳尖有點熱的他默念著各種美食菜單又在腦中播放起帥氣西紅柿譴責自己的不純潔。

下一秒端起相機的田柾國看到那個一天之內叫他連續失神了兩回的人摟著另一個人，他怎麼忘了還有雙人拍攝。那個人也是今天的模特，名字他記得好像是叫朴智旻。

全身連同鞋子都是白色的朴智旻上身是件拼接的襯衫，中間是光滑的緞面材質，兩邊長袖是薄透霧白的雪紡，若隱若現能看到他手臂起伏的線條，褲子也是緞面的。

就連不懂服裝設計的田柾國也看得出兩人黑與白的碰撞，就像是敵對的惡魔與天使，但他不想承認也知道用「親密」更適合鏡頭裡的兩人。

淺灰的植絨布前一黑一白猶如一對相愛的戀人。身形稍微窄一點的朴智旻小鳥依人地躺進金泰亨的懷裡，身後人一手就攬住了懷里人被高腰褲束得更細的腰身。

那雙三白眼依舊冷冷淡淡，但他的下巴卻依賴地伏在朴智旻頸窩裡。無瑕的白色放縱自己融進這片霸道的黑色裡，而其他人也欣賞這幅美好的畫面接二連三地哇了出來。

幾乎是一刻不停地他們默契地變換了好幾個動作。坐在高腳椅上的朴智旻優雅地側臉看鏡頭，而他對面的金泰亨卻只是執著地瞇起眼盯著他，一隻手還強勢地握在他頸後，根本不顧鏡頭，仿彿眼裡只有他一個。

因為金泰亨上下睫毛都很長導致眼睛瞇起來時很迷離勾人得很，看著像是要把朴智旻勾回來不許他看別人，四周頓時又響起好多小小聲的讚嘆。朴智旻有沒有被勾走不知道，倒是作為攝影師的田柾國被鏡頭裡這個人徹底勾走了心魂。

攝影師最喜歡這種大方又放得開的模特，輕輕鬆鬆就能完成工作，可是拍下來田柾國嘴裡的軟肉都被他自己又咬又頂到發酸，不爽的，但實際不爽什麼他自己又不好說出口。當金泰亨偕同朴智旻上前笑著說句辛苦了，他只能勉強自己點個頭。

這兩人拍完也是親親密密待在一塊，頭貼頭搭著肩的湊近看同一支手機，摟腰咬耳朵典型的小聲說大聲笑，第三者根本插不進去旁若無人的氛圍。

剛剛聽不進去的無聊話此時好像一支支精準的箭全都正中田柾國耳朵裡，「我的天我的天音樂系的系草真的好帥好帥啊！！」「真的不是混血兒嗎！男友笑又不是對你」「WHAT?!」「哪尼？ ！ 」「他旁邊那個是化學系的『直男扳手』朴智旻啊，兩人都是舞蹈社的。沒聽說嗎最近好像在一起了」「美人攻和妖精受？ 」

恨不得關上耳朵的田柾國突然嘴裡被迫嚐到比檸檬還要酸澀的味道，本來檢查照片的他不自覺又看向金泰亨，明明只是初見那個人卻一舉一動都牽引著自己的所有註意力，可是…

不遠處有個男生走到朴智旻跟前紅著臉說了什麼，身後的金泰亨抬手就抱過朴智旻，而朴智旻也順勢挨到金泰亨胸前，然後那個男生就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此時的田柾國十分理解那個男生的心情，大概就是難得遇見讓自己心跳快得不像話，渾身細胞都叫囂著「就是他」的人，心中的小苗才剛要冒出個尖尖，卻立刻就被一腳踩著縮了回去。

只要看著這個人無論是最愛的牛奶還是最討厭的汗臭味什麼的都無所謂了，這個人是比星星還閃亮的存在足以蓋過其他所有。一心只想走近探索關於這個人未知的一切，然而卻發現這樣的權利早已屬於另一個人了。

田柾國難過得覺得手上的單反不好玩了，牛奶也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