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2019 | coming of age

本來對年歲更迭已經沒有什麼新奇的感覺，看了站上不少#走過2019話題下的文章，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也經歷了一些不同的事情。好像只是找個借口把幾段流水帳湊在一起而已。可是如果不寫下來的話，每一年的年輪就真的沒有區別了。

因爲一直在學術圈內，我的 coming of age 來得特別晚。去年年底交了論文開始博士後工作，今年過完口試（最驚險的地方是口試前一天發現第五章 conclusion 小標題下什麼都沒有寫= =）。老板遠在異國，跨領域的項目裏日常的同事們都是其他專業背景，加上博士畢業之後在學術界生存的壓力突然變得具體，這一年中我才漸漸學着以獨立的姿態面對圈子裏的其他人。

這一年裏收到了第一個 peer review request，第一次在全球最大、最重要的會議上做 presentation。雖然這個過程磕磕絆絆，不過好像一旦自己的心態準備好，很多事情就水到渠成了？不再把大人物看成大人物，而看成跟自己興趣相通的同行，反而容易相處得愉快。跟之前導師的關係也意外地更親近了——他仍然在各方面都是我非常崇敬的人，也總是樂意聽我抱怨、分享自己的經歷和建議，但採取更平起平坐的態度之後，我們好像對彼此都多了些理解和支持。大人的世界有大人的樂趣？

作爲“大人”的另一項職責是，要照顧老板遺留在這裏的一個博士生。實話說，在周圍每個人都天分不差還拼命努力的環境中，他算是個異數：剛開始我大部分的時間不是用來教他做事，而是勸他不要崩潰——他大部分精力用在對自我和世界的懷疑、擔憂上了，按他自己的描述是 ADHD 加躁狂症，還有閱讀障礙。作爲一貫實踐 RTFM 的人，我回答了好多次“it's in the documentation”之後終於忍不住了，說你如果看不下去的話用讀屏軟件會好些嗎，或者 youtube 上也有很多教學視頻啊。他回答說，試過了，沒太大用處；我好像必須要有人手把手地教、感覺到來自周圍人的同理心（human empathy）的壓力才能學得進去。

這個 human empathy 的提法讓我想了好久。當然可以說他要求的是一種 privilege ——我自己在一個連火車站都沒有的閉塞小城長大，要多謝互聯網和從文本中獲得信息的能力，今天才能作爲他的 mentor 站在這裏。可是這個過程中我們忽視了什麼呢？獨處時無法集中精力、無法閱讀，是一種學習障礙，還是對 human empathy 更加敏感的體現？提到 accessibility 的時候，我們討論的往往是身體上的殘疾，但這個社會又在篩選什麼樣的認知模式呢？幾個月來一直被這些問題困擾。

開始新工作的同時，也第一次體驗異地戀。我本來情感方面比較鈍感，不抗拒單身也不怕進入關係。之前幾年幾乎每天都會跟對方見面，現在分開之後的體驗，逼迫我探索了不少自己對情感的理解和期待。

簡而言之，好像對各種異地戀走不下去的原因都有了些體會？比如我這邊壓力大到想哭的時候，對方正在沒有手機信號的山裏看猴子。一年中不是沒有心思動搖的時候，最後還是沒有做後悔的事情。我仍然覺得，人們之間理解的缺失常常被我們放大成對愛情的渴望——一旦感受到十分之一二的理解，就會幻想出伴侶的模樣，然後渴求十分之十的分享。可是哪怕十分之八九的理解都是罕有的、需要用一起走過的歲月建造吧，止步於那十分之一二，也許才是珍惜它本來的樣貌？

我們還是經常通很久電話講瑣事（很開心有人隔着半個地球，仍然樂意聽我復述所有聽過的講座、看過的文章而不厭煩）。有時候會想我們是不是在退化成朋友的路上，不過覺得哪怕最終如此也不算失敗？愛他的時候，會爲他能有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開心，我猜他也是一樣。

從生科院換到考古所，過去一年中也收獲了很多意料之外的經歷和技能……現在我可以分辨人類和動物的骨骼，可以排列好人類骨骼的位置，甚至比較明顯的例子裏可以大致判斷出性別。在同事們的薰陶之下，居然也可以走着走着就留意到骨骼了……上個月一行人去 Norwich，繞過一個被荒廢的教堂墓地，透過圍欄我們居然接二連三地看到從地裏冒出來的一段肋骨、下頜骨、一小塊肩胛骨……大家當然沒有偷拿，還小心地用周圍的落葉和泥土蓋好了，後面一個老太太滿腹狐疑地過來檢查我們站過的地方。

爲了幫同事取樣和做公衆活動，還參觀了本市的火葬場（非常整潔的設備，棺材會按軌道自動移動，外面有平靜祥和的花園）、二戰時的防空洞（只供市政府工作人員使用，結果工程師把通風裝置裝反了，現在裏面工作的人必須每隔一小時出來透一次氣……真的用起來的話，裏面的人不等空襲就會窒息的）。

處在一個被人骨包圍的工作環境中，確實會經常想到人生短暫、滄海桑田，想到在我們之前以及之後奔波在大地上的人們。可能正因如此，加上獨當一面帶來的壓力，最近自己的存在主義危機變得特別強烈，拿不定主意之後要做什麼。只覺得既然自己在這個領域的時間是有限的，就盡量留下些好的 legacy 吧。也許對於這個世界也是適用的？

過去一年中我也開始成爲更有責任的消費者：少買衣物，同時盡量減少使用塑料制品。

可能是因爲小時候喜歡逛商店但知道不能隨便要東西吧，剛剛實現經濟獨立的時候，我一度特別熱衷於買衣服和小物件。工資不是很多，所以就花很多精力找折扣信息、貨比三家，以此爲樂。幾年過去終於有點厭煩了，了解到快時尚的環境和道德成本，還發現自己囤積了好多質量差、風格也不合適的衣物，還浪費了好多時間。所以去年年初下決心，盡可能不買衣服，要買的話也選天然纖維制造的、質量好、追求道德價值的品牌，或者去慈善商店買二手。一年下來總共買了5件左右，不過仍然花了太多時間瀏覽= =。在對抗消費主義的路上，下一年還要繼續努力。

關於塑料制品，我現在很想不通爲什麼從“海洋裏很多塑料很糟糕”到“我每天都在用很多塑料啊”花了我這麼久。看了網上很多文章，我也試了很多辦法。有一些實行起來很簡單方便，比如把洗碗的泡沫海綿換成植物纖維做的，把一次性的保鮮膜換成蜂蠟處理過的包裝布。有一些會帶來一些不便但也沒什麼大不了，比如選擇不含化纖的衣物，隨身帶飲料杯、餐具，或者不買用塑料包裝的外賣。還有一些對目前的我來說太困難，比如買肉類的時候如果想要避免塑料包裝，就必須帶自己的包裝盒去市場上的肉鋪買，但我就算有時間去市場也不能立刻回家把肉類放進冰箱，平時還是要依賴超市。所以從減塑的角度，也在盡量增加素食的比重，少吃肉類。

我自己私下裏在進行一個小計劃：每年都要嘗試新的運動，重新經歷一次從感覺自己的身體特別蠢，到找到一些門道的過程。2019年新嘗試的是忍術和薙刀，兩樣都因爲時間問題沒有堅持下去，但未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都樂意重拾。

一直在練的劍道和居合道，2019年都成功通過了檢定。爲了減緩肩背疼痛，瑜珈也還在堅持，雖然每次只做十分鍾左右。

下一年的挑戰是，要鼓起勇氣學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