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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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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是原罪吗

野生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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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在这条窄窄的、长长的路上,循规蹈矩地走,心不在焉地走,拿到了一些奖励,拿到了某些如今已不再重要的入场券。但我知道,这样的路我走不了太远了。

我从小便对数理化与科技缺乏原生兴趣——这是带有悲剧性色彩的,为我此后人生的种种冲突埋下了伏笔。比如在高中毅然选择文科,在报考大学选专业时却有些尴尬;比如由于专业培养方案,大学的奖励机制一致向数学、编程能力看齐,如果没几个建模比赛或数学竞赛的奖项,所有评优、科研机会,或凡此种种便与你无缘。更遑论共计12学分的数学分析,共计9学分的概率论与高等代数专业必修课,直接决定了你的绩点的最初形态。倘若你的数学学科遇上滑铁卢,那可能要小心一点了,今后并非没有翻盘的可能性,但是那需要你在其他课程上心惊胆战,为一个好看的绩点付出更多的努力。

喜欢的公众号博主更文了,其文字令我无比共鸣,我很想化用这篇文章的标题,变为财大限定版。在财大,不喜欢金融和数学是原罪吗?

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这也令我从大一开始便感到深深的恐惧,似乎自己对本专业缺乏兴趣的反动本质,在下一秒就要被拆穿。

这样的心虚,让我也不得不紧随潮流,否则就要成为体制的局外人与落伍者,望进步者兴叹。于是,我虚情假意也三心二意地加入了追随科技前沿的队伍,立志成为复合型人才。结果倒是不痛不痒的:跨选的机器学习或c语言,内容固然可以消化,静下心来并非学不下去,但是在课堂之外,我全然没有内化那些知识,而是让他们如同沙漏里的流沙从我脑中经过又滑走。而倘若逼我去打个建模比赛,调几个包倒也能把代码跑通(......)但是我不愿像一些大佬一样花整晚整晚的时间,去深究特征工程这门博大精深的艺术,或是调参优化的无尽可能性。一言以蔽之,我十分吝啬,不愿意把课余时间多分一秒去钻研这些学科。作业做完,论文写完,大脑已经对枯燥发出抗议,我把电脑盖“啪”地合上,抽象的知识黑洞886。

                                

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做叛逆的榜样,更没有足够的资本去试错,在充沛的时间里去探索自己的热爱。甚至,我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我的灵魂并未从高中的单线任务学生思维里解脱出来。加分细则里的条目被我读了不下百遍,几乎每一个可能的比赛我都动了心思想去报名。而大二一年自习室和教室的无数个夜晚,见证了我和高代一二、概率论和其他专业课搏斗的完整历程。而有些遗憾的是,在这些领域,我依旧是最平庸的那个。我要花比别人多很多倍的时间,才能在某些学科取得一个不难看的总评。我没有掉队,但我没有感受到多少求知的喜悦。

就这样,我在这条窄窄的、长长的路上,循规蹈矩地走,心不在焉地走,拿到了一些奖励,拿到了某些如今已不再重要的入场券。但我知道,这样的路我走不了太远了。

在这个科技驱动的时代,不懂计算机,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与生产力脱节。几乎所有国家的求职市场里,程序员与软件工程师都是最炙手可热的职业,他们的薪水高居indeed网站榜首,他们好像从来不用担心失业或留不下(尽管hiring freeze还在持续,但我认为这对于计算机行业来说不过是周期性的衰退)。而一些cs专业的朋友、前辈与我交谈的过程中,也多少流露出“尽头是转码”的劝告意味。

他们贡献脑力与技术,那么他们当然值得这个待遇。资源分配的权利掌握在创造资源的人手中,互联网公司与科技公司们凭空创造出这个五彩斑斓的时代,因此他们具有定价权,这很合理。可是,当我意识到自己永远拿不到那个汇聚了财富与目光的新世界的入场券时,天呐,我真痛恨这个时代。

这令我无比羡慕那些以计算机或数学为爱好的人,他们从来不用担心自己的专业知识欠缺,也不用担心工作能力被质疑。而我的爱好与这些学科完美避开,平时既然不肯花时间填补知识的大坑,那么在求职面试的时候是会有报应的(比如在某家券商面试时,hr问我关注的基金是什么,我:我忘了。对方的沉默混杂了震惊和无语。)

当我开始关注求职市场时,逐渐明白了为什么有前辈给出建议,普通人家的孩子学技术性强的学科,艺术、人文,留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学(商科,狗都不学)。拥有时间可挥霍,拥有试错机会,可以自由地探索自己的志业,是一种奢侈吧。穷人家的孩子们不配拥有爱好,他们只能在绩点、保研、各类标化、实习中忙碌——延迟满足是东亚人的美德,歌颂苦难是我们的传统。

然而我们有没有停下来想过,是我们真正热爱的事情,滋养了我们的筋骨血肉,定义了我们是谁。



那些充满极客精神的tech savvy们值得尊敬,也值得成为职业鄙视链顶端的一波人,但是如果我真的没有办法走进二进制编码背后的宏大世界,那么我有没有权利停止碰壁的尝试?文学、历史、哲学和艺术,这些被忽视了太久的学科,随着生产力要素纷纷从它们身上流走,或许真的已是明日黄花,失去了让我们阶级跃升的力量。但是,在一个人的人生跌落谷底的某些时刻,与伟大作品的神交,能带给我们某种兜底的力量。是它们,让我们不至于在一次次broken down中下坠的太深。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进步太快,资源分配秩序的重置令人目眩,我依旧在某种程度上讨厌着这个时代,而我也越来越固执的不想跟上它的脚步。如果可以,我能不能从无尽的学习-产出模式中解解放出来,能不能多拥有一些叛逆的空间,哪怕一点。


放出来,能不能多拥有一些叛逆的空间,哪怕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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