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新世界道一聲好
來到這裏已經有幾天,之前一直在閱讀朋友們寫下的六四紀念、回憶,真的很喜歡這種有一種「自我表達的政治文化」的地方【姑且這樣概括吧】,也讀到@梁啟智 先生的《香港第一課》系列以及@來福 《口岸、城中村与深港关系》等的理性討論,感覺這會成爲我的下一個網絡棲身所。因此,認真做一下自我紹介,談談自己以前做過些什麼,想要在這裏做些什麼,並期冀認識更多新朋友,找到一些可能以前有過交集的老朋友,並且也想知道大家對我會有什麼想法或期待~
我生在90年代中的廣州黃埔。和很多90年代的穗二代一樣,我的父母也是從北方來到這裏找工作、創業、偶然相遇、相戀、生子、出軌、離婚,因此我也很早就離開廣州,住到北京的外祖家。但先學會廣州話後學普通話的我,卻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北京人,讀書期間,尚未非常開放的學校也時常有同學以我的口音開玩笑【以致我現在講官話完全是北京腔】。外祖父母至今也是我最親近的長輩和朋友,外公去世時我真的很幸運能夠陪在他的身邊。他多年前說:「我死以後,你不能哭。」因此,雖然很傷心,但也知生老病死人間常事,至今也未掉下一滴眼淚。京廣線兩端的這兩座中國大城,雖然都寫在我的戶口簿上,卻似乎哪一個都不算是我的家鄉。但無論如何,如果我真的要回到赤色中國,還是會先回到北京外婆的家中。至於我的父親,我也不知道。大概我承襲了他Y染色體上的某個「渣男」基因,讓我在感情處理中反覆犯錯、害人害己。
真的讓我找到歸屬感的地方大概還是北大。我無法否認自己在高考中天然是受益者,但自覺拼命從並不擅長的理科考來北大卻還是學了歷史,也算是別樣的高考記憶。在這裏學習的太多太多,參與學生運動努力發聲,從小粉紅變成了現在這個「現行反革命」,從「直男癌」變成了至少主觀上希望支持女性運動的「直男癌」,談過一場到現在也無法忘卻的戀愛,並因爲各種原因選擇了和現實聯繫很不緊密的西洋古代史,來到歐洲繼續研究。
於是我現在常居荷蘭讀希臘羅馬史,專長是很多人一聽就會說【哇!】然後不會繼續談下去的碑銘和錢幣。離開現實太遠的專業研究,卻很難把我埋進故紙/錢/石堆中。古代世界常常被當代人以各種詭異的方式拿來當作政治話語權威:現代的希臘國家藉由古代希臘的文化遺產,幾乎天然地形成對巴爾幹諸國的話語優勢;歐洲政治語彙很大程度上建立在「羅馬和平」和中世紀民族神話的交織之中。讀到一些荷蘭學者對當地Batavi蠻族抗擊羅馬人的描述,頗有一種讀中學課本描寫三元里抗英運動的感覺。
在歐洲各地的行走和對歐洲原初的學習反覆讓我思考歐洲。「歐洲對來自不同國家的歐洲人來說到底是什麼?」「歐洲是什麼人的身分認同?」「歐洲對於那些身處歐洲邊緣或外圍的人們到底意味著什麼?」「歐洲真的死了麼?」⋯⋯
而我在歐洲又到底是何位置呢?我的心理狀態一直處在「四海爲家」和「漂泊海外」之間。我希望成爲世界公民,並且也沒有對東亞很深的歸屬感;但同時,在這裏行走時,即使我能在義大利順暢交流、在荷蘭比當地主婦更清楚哪家超市打折比較好,也無法把自己當作當地人或者認爲這裏會成爲家。
而中國和東亞也隨之成了一個麻煩的問題:北京和廣州、烏魯木齊和西雙版納對中國都有什麼意義?香港和澳門在我的兒時一直是天堂【經典的「廣州發展起來後就會像香港一樣」】,但天堂正在這幾年逐步崩塌。我們能做什麼?尤其是我們這些身在異鄉的人們,到底能做些什麼?東亞能否擺脫「東亞」這個歐洲框架的名稱和體系,但又能否像歐洲一樣相對平穩地達成互諒互讓?我們是否可以/應該/有必要在和日本韓國朋友交流時,使用東亞的某個語言而不是用英語/法語呢?
我不喜歡做西洋語境中東亞的reporter,但也同樣不想衹做反方向的reporter。
相比於牆內的朋友,我很幸運,【至少短期內】有著更自由、更寬鬆的表達環境;我也喜歡用不同的語言表達自我,但這一定程度上也讓我對自己長期惰於寫作深感羞愧。習慣用歷史學的方式思考問題的我總是做不出一個答案,因此總也不會寫定什麼東西,但心中積壓的問題和零碎的想法太多,也會覺得自己有必要寫一些東西了。我依然拒斥宏觀意義上的思想體系,所以寫作的風格也會更加破碎。
幸運的是,在荷蘭認識了一位喜歡寫作的臺灣姊姊,並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變成了她的專屬廚師兼暖床抱枕兼菜場採買員⋯她不僅給我加入了更多複雜的問題標籤【在此之前,臺灣一直並未在我深入考慮的範疇之內】,也給了我寫作的勇氣。
正如之前給@Ooer寫下的回覆,我在北大的反革命朋友越來越多地開始做起中國夢,而之前常駐的豆瓣世界輿論環境也確實越來越緊張。我依然非常喜歡豆瓣,那裏也有很多可愛的友鄰一起進行豐富的討論【這裏的文章或許也會發一份到豆瓣】。
不過Matters的理念確實吸引了我:與其說這裏可以建起一個家,我更期待這裏會變成流浪者們的茶館/咖啡店。或者說,我就像是在伊斯坦布爾的獨立大街上賣藝的走夫,諸君如果賞臉盡可在這裏逗留一下,如果能賞下一二里拉那就大謝不過了~
至於寫些什麼嘛?還沒想好⋯⋯讀書筆記、旅遊小記、人生隨感,以及如果有人喜歡看,那麼也許會講講我的專業研究?這樣如果有朋友去土耳其或者希臘旅遊,會想起那個名字「像小鹿」的人曾經寫過一行,那我就太開心了~【誰會看了啦】
最後可以留一首我一直很喜歡的歌,它也提供了我至今的豆瓣簽名。我們都衹來世上走這頭一遭,都是新手。希望這個由新手組成的世界中,能有更多寬容和溫柔。
班班【真名!】敬上
2019年6月6日深夜於伊斯坦布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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