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電影如林振強的歌詞,帶有一份少少戇居的愛——訪《飯戲攻心2》導演陳詠燊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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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繼上集傳統,陳詠燊同樣為《飯戲2》的主題曲親自填詞。他的電影裡充斥著廣東話情歌,問他是否憑歌向這個城市寄意,他自言作為土生土長的香港人,當然喜歡香港,卻又笑道「不要問我到底喜歡香港甚麼。正如有天你的伴侶問你:你鍾意我啲咩?你答到就死梗了。喜歡一個人不問原因,即使那個人變了你也依然會喜歡,所以都是一份戇居的愛吧。」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陳芷盈

由《飯戲攻心1》的「還是覺得你最好」,到《飯戲攻心2》的「最愛是你 / 生命動人因有你」,導演陳詠燊為他的電影挑選的配樂,有種「不合時宜」的深情。


《飯戲2》採用的兩首插曲:鄭伊健的〈Together〉與蔡齡齡(王菀之翻唱)的〈細水長流〉,都由林振強填詞。陳詠燊說,這是他刻意為之,「林振強是香港寫最多sweet sweet情歌的詞人,像〈每天愛你多一些〉、〈喜歡妳是妳〉等,如此正面又直接,其實很難寫,他能用一萬種方法說我愛你又不落俗套,令人動容。在這個年代,這些歌詞有點娘,不過我想,我電影裡的氛圍,就近似林振強的世界,是一份少少戇居的愛。」



留下來的人,尚未完場的故事


陳詠燊對他創作的角色有一份「戇居的愛」。《飯戲2》沒有大佬黃子華,如上集所言,他去遠啲,走出去了,很多觀眾失望,陳詠燊卻堅持拍續集,他深信這個家、這群留下來的人,仍有值得講的故事。


《飯戲2》依然圍繞這一家人。陳詠燊說,「傳統續集好興加個大明星,打散原本那群人說一個新故事,但我不想這樣做。」電影以三場婚禮延續故事,完全忠於原有角色的發展,呈現他們必然面對的人生難關,並藉著賓客、外人的加入產生新的衝突。「若上集說的是家庭內部矛盾,這集便是外在衝突。然而,當你克服不了內部問題,也注定無法對付外部世界。」


難怪電影的tagline說「婚姻是夢想,婚禮是硬仗」,婚禮正是內外交戰的修羅場,陳詠燊希望借此探討信任的本質,他說「信任可分做兩個層面:過去與未來,即你對我曾否有所欺瞞,而我又是否相信未來你會對我好。尷尬的是,我們往往只在意過去,更無法相信另一半能包容自己,這一家人的關係之所以動搖,正因為不夠互信。」


電影中有一幕便呈現了這種張力。今年一月,陳詠燊在Facebook發佈了這場戲的花絮,但見他感動得淚流滿臉。問他何以感動至此,他直言寫劇本時已知這場戲是很大的挑戰。這場戲,是要讓五位主角在婚禮舞池中央跳舞,在歡樂的氣氛裡哭泣。巧妙之處,正在於在場其他賓客並不知情,換言之,外人並不知道這家人的關係早已搖搖欲墜,十分考驗演員的演繹及攝影師的配合。陳詠燊說,在拍攝王菀之(飾Josephine)於婚禮上發現與陳湛文(飾三佬)相愛但不能相守一幕,他很想主角一家五口共同面對這件事,便以360度的旋轉鏡頭,捕捉五人共舞,而在場百多位臨時演員卻繼續沉醉婚禮的喜慶氣圍的情景。眾人演出自然,混然天成。「背景音樂更播放著上集的主題曲〈狠愛很愛你〉,無論是戲劇張力還是演員的互信,都讓我十分感動。你說身為導演,求咩啫?這就是最完美的一刻。」

多個人多雙筷 飯戲再昇華


演員能夠互相信賴,在於一家人感情上的昇華。拍攝前陳詠燊從《飯戲》舞台劇版取經,讓演員在緊拙的拍攝過程中拉近距離。「開拍前,我讓三位女主角先做一個戲劇練習:互相擁抱一分鐘,感受彼此的體溫,想像三人是互相扶持、一起克服難關的好姊妹。」至於演藝學院出身的兩位男主角,陳詠燊則直接要求他們用肢體動作展現出兄弟情,笑言「結果兩個香港仔喺度玩閹,仲話二佬叻啲,所以閹到三佬。其實也多得上集瘋狂謝票,令演員們由唔熟變到熟,默契超越了上集。」


新加入飯戲大家庭的老中青演員,也是經過陳詠燊精挑細選。「我不懂教人做戲,只能夠與好演員合作。我刻意挑選了形象較強的演員,便不用花費篇幅解釋他們的性格背景。如謝君豪予人強勢之感,演繹魚翅大王自然壓台;蔣志光常演小人物,故讓他出演一個被欺負的角色;至於找胡楓、羅蘭飾演兩大長老更不用多說,他們是全港最受喜愛的演員;而Jeffrey(魏浚笙)的角色也是不二之選,站在明禎旁邊,單是畫面已經好睇。」


電影也暗藏教人會心微笑的細節, 待喜看港產片或電視劇的觀眾發掘,如米雪(飾Josephine媽媽)與羅蘭姐同場一幕,響起了《溏心風暴》主題曲〈講不出聲〉。提起米雪,陳詠燊讚不絕口,「起初找米雪姐時擔心戲份太少被拒絕,誰料她十分樂意幫忙,而且演得很『中』。她不用擠眉弄眼,走出來時甚至笑容滿臉,卻十分霸氣,香港不是很多演員做得到。」

電影賭徒 拍喜劇搵命搏


陳詠燊一直侃侃而談,說到興起甚至自嘲長氣。誰料昨日他剛通完頂,原來為了避免戲中笑話被字幕劇透,他大改了一次分句與節奏,細看下他眼底黑眼圈的確深,但雙目依舊炯炯有神。


陳詠燊續說寫喜劇之難。「我的笑點一向異於常人,自覺好笑的觀眾偏偏不笑,故花了很多時間拿捏。如果可以發明一部機,可以隊劇本入去『嘟嘟』——把不好笑的笑話掃出來,那就好了。」的確,笑話是否好笑因人而異,也往往難以預計,他舉例《飯戲1》的「油壓床」笑話,是借用了韋家輝與游乃海常用的「重複講同一句對白」大法。在《飯戲2》裡陳詠燊故技重施,誰料秘密試映場時竟無人覺得好笑,最後只好忍痛剪走。


若拍喜劇是一場賭博,那麼陳詠燊就是連賭兩場,他坦言「喜劇就是踩鋼線,攞條命來玩。你拍文藝片,觀眾沒有共鳴,也大可推搪說是刻意為之,但笑片無可爭辯,觀眾覺得不好笑你就輸了。」為了一個punch,無論是對白、演繹、剪接、配樂、調色、字幕等都費盡心機。陳詠燊解釋,「punch與punch之間會互相影響,上一個的演繹會影響下一個,到了剪接時,你忘了剪另一人的反應近鏡,就不好笑了。配樂亦然,若為一場吵架戲配上過分凝重的音樂,當中的punch便會失效,混音時也要平衡對白與其他角色的笑聲,到調色時,也要設法讓好笑的主體突出。」說畢,陳詠燊一再強調,「要令觀眾笑一下,真是捽得嘔心瀝血。就算不至於爆笑,我也很想讓觀眾『嘻嘻』笑一下,為了這下真的會度到最後一秒,因為我希望電影中每句對白都有力量。」



​​少少戇居的愛 成就心地好的電影


陳詠燊計仔多多,拍戲以外,就連周邊宣傳、謝票等,他通通都有橋。問他是否從小就很有表達慾,他卻說自己小時候不太說話,像啞了一樣。「但到了十多歲突然想創作,有很多話要說,之後到了演藝學院,我就知道自己想寫戲劇。其實做創作的人某程度上都是道理王,因為要有很多理論才可以支撐你不斷寫故事。」2010年,陳詠燊在嶺南大學修讀了中國文學碩士,當中「文化研究」一科如像開啟了他一道門,「原來很多東西都可以拆解、建立很多理論,這對我創作電影有很大幫助。電影已經超過100年了,要拍的故事都拍過了,如今就是鬥講故事,即使是同一段關係,也可有新的解構方法。」《飯戲1、2》說現代人的愛情與家庭關係,相信很多觀眾也覺到肉。


承繼上集傳統,陳詠燊同樣為《飯戲2》的主題曲親自填詞。他的電影裡充斥著廣東話情歌,問他是否憑歌向這個城市寄意,他自言作為土生土長的香港人,當然喜歡香港,卻又笑道「不要問我到底喜歡香港甚麼。正如有天你的伴侶問你:你鍾意我啲咩?你答到就死梗了。喜歡一個人不問原因,即使那個人變了你也依然會喜歡,所以都是一份戇居的愛吧。」故現階段的陳詠燊,並不執著拍「香港」電影,「只要是香港人拍的自然有香港味。我希望繼續拍誠實的喜劇、誠實的電影,像谷德昭說的,就是心地好。在社會氛圍比較壓抑的情況下,如果觀眾進入戲院,可以感覺到氛圍好、心地好,得到一些慰藉那就足夠了。」




後記1:


《飯戲2》的婚禮可謂大亂鬥。問陳詠燊的婚禮是怎樣的,他竟說是非常甜蜜。原來他與太太是中學同學,註冊當日,二人特地回到中學禮堂行禮,並由當年的訓導主任致詞。至於擺酒那天,他卻如斷片一樣,印象並不深刻,只記得有很多人要招呼,攰到痴線。他續笑言「打仗」的感覺的確強烈,無論是以前做兄弟,還是擔當婚禮MC時,也深切體會到當中的疲勞。


後記2(喜上加囍番外篇):


訪問期間,陳詠燊告訴我,有條問題與上位記者撞機,說要講樣未講過的我聽。然後他竟拿出電話,翻開備忘錄查找值得分享之事,並謙稱轉數慢,只好這樣預先記下。我連聲道謝,他只說了句,「我明白嘅,大家咁有心機寫,一式一樣會好冇癮。」表示滾動,特紀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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