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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學16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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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賭商就是政府韭菜?清未賭商宏豐公司之啓發

澳門學16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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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中國政府確實曾割賭商韭菜,而且是不斷割、狠狠割,甚至把賭商們推向人生絕路...
作者:程偉恆(「在帝國邊陲講故事」成員)

澳門近期賭牌續期,澳門政府大動作修改博彩法,企圖「整頓」澳門博彩業。首先貴賓廳業務受到打擊,澳門貴賓廳龍頭「太陽城集團」老闆周焯華被捕,震驚兩岸四地,甚至有媒體形容此舉是割賭商韭菜;再來衛星賭場也不能繼續經營,必須三年內退場。

種種跡象似乎都應驗了坊間傳聞:政府要「割賭商韭菜」。究竟政府是否真的要割賭商韭菜?我想後人自有公論。不過歷史上中國政府確實曾割賭商韭菜,而且是不斷割、狠狠割,甚至把賭商們推向人生絕路。

學者何漢威認為大家總是關注山東商幫、寧波商幫等商人群體,對於賭商這個群體卻鮮有人關心,因此決定拋磚引玉,寫出清末廣東的賭商一文,嘗試為大家拆解賭商這個神秘商人群體。基於史料的缺乏,何漢威主要以清末廣東一間博彩公司——宏豐公司,為主要討論對象,讓我們了解賭商與政府之間的關係。

特許經營、子廠與闈姓

先說說當時賭商經營模式,何漢威表示賭商通常由數位合夥人集資成立一間「公司」,再向政府承包賭博特許經營權,最後按各人出資額瓜分利潤。作者認為這種模式可能由來而久,當時廣東政府極有可能參考了澳門與東南亞賭業經營模式來制訂,這種模式下政府只管向承包商收取高昂承包費,同時不用負起任何管理責任與費用,簡直百利而無一害。

某公司成功取得廣東賭博特許經營權後,又會再向其他願意支付一定費用的公司發出牌照,讓他們以「子廠」名義經營賭業。但廣東政府其實不承認所謂「子廠」,只是「隻眼開,隻眼閉」,情況與今天澳門衛星賭場極為類似,所以澳門衛星賭場很有可能是歷史遺留下來的產物。

好了,回到今天主角宏豐公司,這是一間專門為了承包廣東第三屆闈姓而成立的公司。今時今日,即使熱愛參與各類賭博的人,相信也不會知道「闈姓」這項賭博活動,但闈姓在清未卻極為流行,絕對算得上龍頭賭博活動。

闈姓彩票(Image: 五環彩票博物館)

簡單說,闈姓是一種彩票,得獎方式是看誰能猜中某場科舉考試高中人士的姓名。據說當時闈姓大受民眾歡迎,所以每次開賣都吸引大量民眾搶購,賭收自然水漲船高,這點宏豐公司清楚,廣東政府更清楚。

由於闈姓收益龐大,所以廣東政府一直把賭商當成「提款機」,不斷向他們搾取更多更多金錢。如第一屆闈姓招賭時,張之洞承諾賭商只需要繳付440萬賭餉,便不用再繳納任何費用,可以安心經營下去。可惜,張之洞很快便違反承諾,要求賭商再繳納80萬「報效費」(後成常例),以助他購買新款制錢機器。

單單巨額賭餉對賭商而言已是一個沉重負擔,再加上政府各種有理無理苛索,賭商根本上無力負擔,所以承包第一、二屆闈姓的賭商最後都交不足賭餉,面臨政府追捕。

為了防止賭商拖欠賭餉,譚鐘麟開辦第三屆闈姓時,要求賭商先預繳160萬賭餉,同時增加「報效費」至160萬,明言加費是為了杜絕之後再向賭商索取任何費用。預先繳交160萬賭餉對於多數賭商而言是一個極高門檻,以致起初無人問津,但正所謂「殺頭生意有人做」,最終由七名主要股東組成的宏豐公司承包第三屆闈姓。

七勇士及其殞落

宏豐公司七名股東幾乎都大有來頭,他們分別是劉學詢、劉渭川、韋玉、韋崧、盧九、Ma Fat-Ting、Leong Cheong-Shui(後兩人原文只有英文譯名,據澳門記憶網站所示,兩人中文名分別是馬笏廷與梁長遂)。劉學詢原本就在澳門、廣州經營番攤(另一種賭博活動),後來更高中進士;劉渭川為匯豐銀行買辦,曾獲香港授予太平紳士榮譽;韋玉與韋崧為兩兄弟,父親為有利銀行買辦;盧九是澳門著名賭商;馬笏廷為一間銀號之負責人。

被視為澳門首代賭王的富商盧九,原來也曾被狠割韭菜(Image: IC Art 藝文棧)

由此可見宏豐公司股東陣營龐大,這也難怪,因為一般人根本無法滿足廣東政府開出之嚴苛條件。

1904年,第三屆闈姓差不多到期,廣東政府希望宏豐公司能繼續承包闈姓,但被以科舉即將停止為由拒絕。雖然科舉即將停止確實是其中一個考量因素,但最核心原因,原來是宏豐公司資金出現重大問題,完全沒有多餘金錢可以繼續承包闈姓。很快,每位股東都開始出現財務問題,邁向人生下坡。

劉渭川、韋崧、馬笏廷三人因為與銀行有密切關係(買辦或銀行負責人),一直為宏豐籌集資金,結果背負巨大壞帳。1906年,據說劉渭川欠下匯豐115萬巨款,無力償還下只能宣告破產,他表示借給宏豐的款項沒有收回,才導致他財務惡化;韋崧亦因欠下銀行巨款無力支付(同樣與宏豐有關),宣告破產,餘生隱居澳門;馬笏廷則因所營銀號無法收回借給宏豐之貸款,從此一蹶不振。

劉學詢、梁長遂、盧九三人同樣被宏豐拖累。匯豐曾企圖收回一幅劉學詢抵押的土地,但劉學詢認為這幅土地是被劉渭川未經他同意抵押,雙方同簿公堂,香港法院判劉勝訴;梁長遂因身為宏豐公司經理人,被廣東政府通緝,勒令他支付宏豐欠下款項,而他選擇往香港潛逃;作者沒有提及盧九命運,但其實他下場最悲慘,最終選擇以自殺結束自己一生。

最後贏家:殺雞取卵

七名股東之中,除了韋玉外,個個皆因宏豐公司帶來莫大惡運。原本身世顯赫、家產萬貫的他們,圖望利用賭業這隻「金雞」,為他帶來更多財富,但最後不只願望落空,甚至引領他們往相反方向行進。

當時賭風明明相當熾熱,照理來說賭商應該賺得盤滿缽滿才對,為何反而人人負債累累?作者一針見血地指出癥結所在,正正是因為政府殺雞取卵所致。

大殺三方的既不是莊家(賭商),也不是賭客,而是...(Image: Wiki)

上文已提到政府不斷以各種理由向賭商索取費用,讓原本就承擔巨額賭餉的贈商百上加斤,這裡再舉出一個更惡劣例子讓讀者領會政府如何割賭商韭菜。

除了闈姓,當時還有一種名為「山、鋪票」的彩票,廣東政府同樣以特許經營的模式發包。1903年,因宏豐公司已承包了闈姓彩票,政府希望宏豐再承包山、鋪票,宏豐同意用宏發公司名義以42萬5千賭餉承包6年山、鋪票特許經營權。

3年後,有一間名為裕源公司願意出更高賭餉承包山、鋪票,政府立即向宏發表示如果其不加賭餉,即改由裕源承包山、鋪票。宏發不從後便改由裕源接手,之後又有一間永和公司出價比裕源高,再之後又有一間紹榮公司比永和高,再之後紹榮就因無力支付巨額債務被政府接管,負責人蘇秉樞合共130萬元財產被充公。

從上可見政府經常出爾反爾,完全不理會賭商是否有能力承擔,就提出一堆無理要求,只為了搾取更多金錢。原來,賭場上真正贏家既不是莊家(賭商),也不是賭客,而是沒有參與賭博的政府。

毫無疑問,清未賭商皆成了政府韭菜,任由政府魚肉。今天澳門賭業與清未廣東賭業縱使有很多相似之處(如特許經營),但同時也有更多不同之處(如經營權到期前不會輕易轉換),澳門賭商是否也是如清未賭商一樣是政府韭菜,任由魚肉,就留待廣大充滿智慧讀者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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