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一)

對於祖母，真正認識她很晚，晚到在她生前幾個月，我才逐漸從與祖母的聊天中慢慢拼湊著她的一生。

作為一個客家媳婦，是祖父第一個老婆(大媽)逃離家後才再娶進門，作為三個孩子的繼母，之後又生下八個孩子，組成一個典型農村大家庭。說起來，以前家境還算不錯，不過兩次事件就讓家境一落千丈，一是祖父和人合夥做生意，合夥人捲款逃了，不但損失一筆錢，還欠下債務；二是1945年後台灣回到中華民國領土，當時大陸經濟並不好，而當時台幣與大陸貨幣的匯差，日後國民政府再推行新幣還有通膨，「四萬元換一元新台幣，你不知道多恐怖喔!」祖母回憶到這兩件事，總是內心悲苦，這也讓她覺得日本人統治期間生活似乎還好過些，讓她滿喜歡日治時期，後來出國旅遊日本也跑了好幾趟。

那時因為家裡幾乎斷炊，咱們一落三合院，祖父兩三兄弟一起住，二三十口人啊，一天光吃就得花多少錢，孩子們喝著稀稀的粥，還得加大量番薯籤一起煮才能飽足，大一點的孩子要下田幫忙，小一點的孩子幫忙撿些野菜野草餵雞餵鴨，女孩除了農忙外要忙挑水煮飯。遇上收成要趕緊載貨到城區去賣，家裡幾輛腳踏車，每輛都得載上近百斤農穫，騎到幾十公里外。聊起那些苦日子，祖母只是感嘆和感恩，現在生活可以舒適些已然很有福氣了。

我問祖母，你生那麼多孩子，怎麼帶啊? 祖母一臉迷茫，孩子不就野生野養，看到現代父母帶孩子的方式，祖母倒是笑得不以為然。她老人家帶孩子確實神奇，五叔那幾個孩子幾乎是她帶大的，老人家也不打罵但孫兒們在她面前都順從乖巧。聽母親說起帶第一個孩子(也就是我)的辛苦，她老說，妳阿嬤可以一邊忙手裡工作，另一邊腳還推著睡在搖籃裡的嬰孩，孩子到她手裡不哭不鬧，果然是經演豐富的前輩。

父輩叔伯們並沒有正式分家，因為兄弟都在不同地方奮鬥各有所成，守在老家的二伯父，很自然的成為家產持有人。祖母原本也是待在老家，五叔在工作的工廠受到嚴重工傷之後，母親憂心兒子立即北上幫忙顧家，後來就長住在五叔家，幫忙帶堂弟妹們，所以他們很黏祖母，祖母偶而到各家遊走散心當作休息，這也是少數我們和祖母相處的時光，五叔家的堂弟妹總會電話通緝：「阿嬤，你甚麼時候回來?」每回祖母總來住個兩三天就趕回桃園去，我與祖母幾乎沒有這樣親密的相處時光。

祖母待在桃園，除了幫忙帶孩子，也做做家庭手工自己攢錢，攢夠了錢就出國旅遊，不過祖母每回出遊是幾乎不須用到自己的錢，因為只要五叔將母親要出國的消息放出來，兒女們都自動拿錢給祖母，幾個兄弟姊妹湊齊的錢，祖母倒也花不了自己的錢去旅遊。祖母的足跡，除了南北極和非洲，亞洲、北美和歐洲倒是走了不少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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