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战天虫——38 向伟

在荒凉里感受孤独，那种感触很少有人能够体会。待在城市里的人，偶尔到了戈壁、荒野，看着一条马路在天边收成一条线，觉得无比新鲜和奇特，那绝大多数的原因在于他是出来旅游的。现在的向伟可不是来游玩的，一群人乘坐着无人驾驶飞机到了这个鬼地方准备救人的，结果啥也没有。听丹娜的建议，飞机向上拉伸，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结果可看不可及，最终只能看看走人。没想到，无人机好像受到巨大的冲击，连续翻滚，除了自己之外，机毁人亡，成了一地碎片。

现在首要的任务是马上回去，要给那些让自己把脑袋里的芯片调热，脑袋有可能被烧坏或者爆炸的人，把温度降下来。可自己被困在这个荒野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回去的可能。向伟特别绝望。只能怪自己出来的匆忙，连沟通外界的电话都没有带一个。而且这周围的气温越来越低，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命也要搭在这里。

没办法，向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那个灯塔一样的庞然大物里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解救自己的办法。至于那些闹到要被烧坏、或者爆炸的人，目前也顾不上了。自己要是死在这里，再大的惩罚，也就结束了。

真是望山跑死马啊！向伟看着那个距离自己也就是几公里的灯塔，可是怎么走都感觉离得好远。就是走不到的样子。向伟一直都是一个沉稳的人，这样的性格也就早就了他具有非常坚韧的特质。人的本能和潜能，在生命最危险的时候，往往会成为拯救自己的法门。

口渴、饥饿，让向伟的每一步都非常地艰难。身体的失温，也是阻碍他前进的困难。再往后，向伟觉得浑身开始发抖了，一开始非常地轻微，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上下牙在一起磕碰。但是他始终没有停下来，一直坚持向前，直到彻底倒了下去。

得知向伟乘坐的无人驾驶飞机遭遇空难、爆炸之后，丹娜的情绪就有些失控了。她觉得嘴巴好干，好想喝水。桌面上杯子里的水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要，她直接带着水杯到了茶水间，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水。那种机械性的动作，好像她现在就是一部机器。心里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再喝了，那么多水灌下去，胃部已经有痉挛的感觉，好像从前胸到后背都绞在一起了。

从茶水间出来，丹娜有去了洗手间，对着镜子，她狠狠地搓着脸，然后往脸上猛泼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有用吗？

突然，丹娜一下子直起了身体，像是一个矫健的运动员一样，冲出了洗手间。几分之后，她已经来到了行动队的门口，她甚至连找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要了。直接命令行动的负责人，马上启动无人驾驶飞机，前去救人。对方知道丹娜是向伟的副手，从程序上来说，丹娜无论如何都要出示一份上峰签署的命令。可眼前的行动队的负责人，正是自己的丈夫。

丹娜很克制，但那种从心底里升起惧怕和隐隐中又透露出的一种希望，希望向伟能够幸存的侥幸，让她的声音和神色又带了几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颤抖。

丈夫的眼神、身形，从来都是那么地坚毅，像是发动机里的齿轮，每一次转动，每一次跟另外一颗齿轮的咬合，都那么精准。丈夫的人生也像是一颗齿轮，一直运转在固定间隙，没有拉长、也不可能被拉长，除非他所在的机器崩溃瓦解了。

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即刻起飞。丈夫整顿好队伍之后，对着丹娜不带任何情绪色彩的说了一句：“记得回来补给我们上峰的指令”。

丹娜静静地杵在那里，没有特别的表情，好像是没有听到丈夫说什么。忽然，她来了起来，追上了走在最后的丈夫，说道：“我也去！”

“我们已经听说了向伟的情况，形势比较复杂，我们需要你留在这儿提供更详细的远程支持！”丈夫的这两句话，依然如故地在保持平静与其，可能稍许多了一些冰冷。

队伍扬长而去，丹娜无助、木讷地又安静了下来，就近拉了一把椅子，靠近桌子坐了下来。物联互通的世界，各种便捷措施无处不在。桌子当中的翻板自动开启，伸起来一瓶咖啡，丹娜机械地抓过来，打开瓶口，准备仰起头倒进肚子里，可那种痉挛的感觉依然还在。举起咖啡瓶子的手，停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举了好久，最终丹娜轻轻地放下瓶子，开始整理思绪。

两个有家庭的人，在一个有可能已经死于空难的时候，另一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这是为什么？得知向伟的飞机出事之后，丹娜就有一种崩溃的感觉，好像是失去亲人、又更像是失去爱人的那种感觉，莫名地在心中旋转，根本停不下来。

以丹娜的聪明，不可能分辨不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情感吗？这个问题，丹娜确实要整理一下。

那个从自己工作就每日相处在一起的人，在自己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输出了各种最慷慨的支持，以至于这种支持让丹娜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可丹娜毕竟冰雪聪明，她能够很好地驾驭自己的情感，把心里对向伟的那份依赖，不着痕迹地加以利用，然后慢慢细品。她很享受，这么多年向伟给她的照顾和帮助，一方面是让自己的工作业务能力实实在在地提高了。另一方面，她的这份依赖，更多地从向伟那里取得了关注和呵护。

可当自己知道向伟的飞机出事了以后，丹娜再也不淡定了。她的各种表现，完全超出了同事之间的那种情感。尤其是最后告诉自己的丈夫也要前去拯救向伟的那个要求，冷静下来的丹娜觉得，太出格了。

人与人，哪怕是再亲密的人之间，都有一根线，这个线的松紧，决定了两个人的相处的融洽和亲密程度。很显然，丹娜在这么多年与向伟的相处中，她对那个线的把握有些失准了。丹娜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看的人，可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她不得不复盘一次，毕竟那样的举动会让自己和丈夫、以及向伟，有可能陷入难堪。

就在行动队的成员全部登上无人驾驶飞机，准备关上仓门的那一刻，丹娜冲了进去。全体队员看看他，再看看他们的队长，也就是丹娜的丈夫，没有人发出声音。丹娜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自己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了下来，好像她也是行动队的一员，只是来晚了罢了。仿佛刚才的那些心理斗争，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丹娜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那张光洁的脸，虽然没有分明的轮廓显露，可柔美之外，也有几分精致。丹娜丈夫的脸上也没有表情，对丹娜这么任性地随机行动，也没有任何置喙。

行动队的飞机按时起飞，穿破云层，去寻找向伟的行踪。